浮光掠影,飞燕惊鸿,灯下众人见此绝技,不由齐声喝彩。
期恪这一遭,就此成就上元夜经久不衰的美妙传说。他如一把绝世名剑,以飞鸿之姿映入万千男女心底。更兼美人如玉,翡翠冰盏,旁观此景的人群津津乐道,及至十数年后也是一项火热谈资。
走在回家路上,丹若耿亮有意隔了老远,拿着买来的零嘴儿偷吃。青娘眼见四周无人,将扇儿递与期恪,接了灯来看,说起幼时教父亲举在肩头摘灯一事。
期恪笑道:“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抱你一同上去。”叫青娘逮着掐了几记。
二人嬉笑玩闹,早叫一人瞧在眼中。
默默看了时,他一步步走上前来,向期恪行了礼,道:“可否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期恪怔得一怔,望妻子一眼,将扇儿又递与她,点点头,当即潇潇然走过一边。
枕流见青娘举扇障面,幂篱飘飘,执灯立于自己两丈外,是遇外男的礼节。当下胸中又苦又涩,默然良久,方道:“他倒很信得过你。”
青娘盈然而笑,“他是相信自己。”
枕流将眉一挑,看了她,半日才道:“一年不见,你还是这般狠心。”
青娘一双明眸扑扇两下,并不说话。
枕流话一出口便懊悔不已,似这般调情放荡之言,何必再说出来惹她不快。但见她听而不闻,面上半丝涟漪也无,又不由心伤。
他如今,便连惹她不快的资格都没有了。
只垂首道:“我今日来,是为当年之事道歉。”
“昔年年少轻狂,恣意妄为,不满家中为我择选妻室,便任性胡闹,坏了两家情谊......”枕流低头的样子仿若忏悔,“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与陆家无关,是我,是我不好。”
“之后再遇,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你觉我自私也好,无耻也罢,一片真心用错法子,我亦无话可说。终归是我欠你一句道歉......青娘,对不起。”
长揖在地,久久不曾起身。
青娘凝神片刻,带了些许疑惑问:“你当初,究竟做了什么,惹得两家断交......”惹得父亲那般气怒。
枕流愣了愣,面红过耳,实在羞耻,但又不能不老实回答:“是我无耻......我、我信口胡诌了几句歪诗,寄与你家......”
若说从前,青娘自然不懂,但如今,便那羞人答答的话本子都不知被逼着看了多少,当下“噗嗤”一声,掩扇笑了出来。
收拾表情,“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亲那般生气,老学究的肺管子向来只有母亲一人能戳。
枕流怔怔瞧着,他从未见过她如斯笑颜,这样纯粹、这样欢欣,仿佛能将一切淡然。清泉一样的眼儿中碎影浮荡,水光凌凌,几乎照得见人心底深处,教那晦暗无所遁形。
对面青娘已敛容郑重道:“从前种种,物非人非,如今再提也无有意义。我曾真心期盼,但求一心,也曾恨你入骨,生啖血rou不能解之......现今回头想想,你我本不过陌生人,当年婚约,你应了是,不应也该,原就不能强求。”
“人生在世,各有命数,我虽逢不幸,却也得遇良人,即便备遭生离,如今也有了可倾心相依之人......”说到此,不觉微带哽咽。
青娘停了一时,复又微笑,“事到如今,我不再怨你,也并不恨你。前路漫长,无论好坏,总归要一路走下去。”
枕流眼底发chao,一颗心上上下下,不是滋味。
青娘裣衽一礼,眼睛望向不远处伫立等待着的期恪,微微笑道:“有些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其实,我是该谢你的......”
枕流结舌无言,猛的明白她意思,叫这一句重锤掼胸,至此方觉痛彻心肺。半晌只怔怔然痴立着,垂首坠下泪来。
好一会儿方哑声道:“我罪孽深重,无意使夫人得遇良人,铸就一段佳话,已是上天垂怜,免我永坠阿鼻地狱......只盼夫人生生世世,如双如对,同谐白发,成岁月静好,终身之盟。”
说到最后,齿间已是嘶哑之音。
青娘到底不忍,只把头低了,敛衽为礼。
枕流道声珍重,转身去了。
期恪这时候过来,话中丝丝抱怨,“说了这么久,我都站累了。”
青娘腹中好笑,说饿了都比累了强。
两人慢慢走去马车处。
“他说了什么,惹你发笑?”
青娘反问:“哦?他惹我发笑?”
期恪不说话,过了会儿又道:“他为什么伤心?我瞧见他掉眼泪了。”
青娘道:“他伤不伤心,与我有什么相干?”
期恪顿了顿,忽将青娘一抱,“今天是上元节呢,”脸上故意笑得狰狞,“你昨夜答应我什么来着!”
......
黑甜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青娘在“眠花香舍”洗漱了,问起期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