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放手和牵手</h1>
再一次醒来,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过了很久,忍冬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陈家北堂。
陈澜依照父亲的嘱托,将女孩安然带回来,手上的伤治好了,可心里的伤,谁都无能为力。
陈适每日都会来宽慰她几句,却也是于事无补。
夏父出殡的这日,忍冬早早醒来,一身白色丧服,素净得弱不禁风,仿佛一碰就会倒。
繁文缛节她不懂,陈家把这事办得风光体面,她小小的一只,抱着父亲的黑白照片走在最前面,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亮都熄灭了。
一路到了后山,父母合葬的事情办妥,将父亲的照片嵌上墓碑,女孩忍不住哭了。
她明明暗自发誓,要笑着送爸爸走,去陪着妈妈,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可这会儿,人世间徒留一个她,毁天灭地的悲凉将她席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度快要昏厥过去。
陈澜将她护在怀里安慰,正是朝气蓬勃的十九岁,她便遭受了这样一场劫难,旁观者都替她心疼难受。
父亲的身后事料理好了,忍冬心中了无牵挂,整日窝在房间里不出门,饭送到房里也不记得吃,每每总是原封不动地送回厨房。
陈家上下,里里外外都是糙汉,连厨房的掌勺都是一身肥膘的锅子叔,没人敢去劝楼上的那位小祖宗,不知道怎么劝,更不知道怎么哄。
后来不知怎么一顿求,软硬兼施,声泪俱下地终于让小姑娘下楼吃饭了。
一碗阳春面开了她的胃,也留住了她几丝人气儿。
等夏忍冬稍稍适应了,陈澜将她喊到书房,这几日关于她的事情反反复复想了不少法子,不管哪一个,都需要她点头才行。
“忍冬,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的路还很长。Z大医学系的课程还有三年,你心里有什么打算?”他问的含蓄,不敢逼她太紧。
女孩茫然的摇摇头,她什么打算都没有,她连活着都觉得吃力,来不及分心去想旁的事情。
“如果还想回Z大读书,复学的资料和申请都准备好了。”
“还有就是出国留学,我的恩师——哈佛大学的威尔逊教授,你的学业报告哈佛大学已经看过了,他们非常欢迎你加入。”
“忍冬,学医不易,用这份心思传承你父亲的衣钵,我想他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慰。”
“我们都不希望你轻言放弃。”陈澜说得诚恳,也颇为动人。
女孩无神地看着远处,没有给出答复,可他是那番话,确实听进去了。
是啊,她是中医师的女儿,学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就当是为了父母的期望,就当秉承着他们的信念活下去。
一周后,忍冬给出了答案。
她要走,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离开有那个人在的地方,怎样都好。
陈澜为她联系好了一切,连吃穿用度都打点得当。怕不周到,还从纪家借来了张姨。
张姨照料了纪家三代人,自然是驾轻就熟。看到忍冬比纪得还小几岁,小小年纪就双亲离世,心疼得不行,更是尽心尽力。
这段难熬的岁月,陈家的照料,忍冬感念许久。
临行的前一天,她去后山与父母告别,这一去,想必要许久才会回来。
她没想过会遇到他,还是在这个地点。他凭什么来看自己的父母,他怎么敢。
黎牧站了许久,心里五味杂陈,对着夏父夏母,很久没有见到她了,见一些与她相关的人,也是好的。
正发愣间,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侧脸望去,真是好运,居然能见到她。
忍冬恰恰相反,她看着男人,目光中的悲伤又回来了,看到他就想到那段刻骨铭心的痛。
这些日子稍稍调整的心态在见他的这一秒全数崩盘。
女孩走到他面前,明明比他矮许多,可傲气凌人的目光叫男人顿时信心全无,渺小到尘埃里,变成一地散沙。
她一开口,都是刀光剑影:“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我父母不想见你。”
“从我们的眼前消失好吗。”“黎先生,我非常认真地痛恨你。”连带着曾经的自己一并恨到骨子里。
女孩面无表情的这几句话,将男人的心千刀万剐,原来真正的痛,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这就走。”他的声音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想来已经惊扰了,“抱歉。”
男人走到很匆忙,脚下的石子崩得他微微一个趔趄,从来都是稳重淡定的人,突然这般狼狈,为着她的话,为着伤了的心。
黎牧不知道后山的匆匆一别,是当年的最后一面。
如果知道,他一定厚着脸皮抱她,随她拳打脚踢都无妨,多留一秒是一秒。
知道她离开的消息很早,知道她去了哪里却实实在在隔了一周。
这一周的揪心和崩溃,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