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不如归去</h1>
又过了几日,由吴老太太出面,戴十四正式被姨母李氏和李老爷收为义女。二人膝下无女,李老爷对吴老太太向来尊敬,并无异议。只是李氏神色淡淡,未置可否。
也许是李随安私下和吴老太太说了什么,也许是吴老太太终究心软。不过十四并不知道内情。
仪式很正式,香案火烛贡品一样不少,日子也是按照黄历选的。戴十四跪在李氏夫妇二人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而后递上敬茶。
“十四自幼失怙,身世飘零。承蒙义父义母照拂之恩,收十四为义女,许十四忝列族门。今后虽不能日日承欢膝下,但必将恩德铭记于心,结草衔环,至死不忘。”
她声音稚嫩,眉宇坚毅,眼神纯澈,字字掷地有声。李氏忙将她扶起,“孩子,快起来。”
李氏的手保养得当,白嫩如柔荑却沉稳有力,是一双极标准的名门望族主母的手。戴十四被她搀起,恍惚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身边的这个贵太太和她没有血缘,只见过数面。但此时此刻,一个仪式让她变成了她的义女,从此她的名字将写在李家的族谱上,百年之后也会有人记得。
名义上的归宿感依然是归宿感。戴十四望着李氏,粲然一笑:“多谢义母。”
她娇憨可爱。李氏微愣,心头一暖,脱下手上的金镯套在戴十四手上,“孩子,拿着。”
戴十四看那金镯Jing致,镶嵌美玉,知道贵重。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李随安,李随安垂着眸玉立一旁,笑意浅浅。
十四便了然了。她收下了那镯子,爱惜地捧在手心里。
时气渐渐转凉。自几日前下过一场大雨,日头便一天比一天温煦,再不似夏日那般燥热。
眼见着,秋日快到了。
今年都道秋光好,好似春光也断肠。金陵的初秋自然是美丽的。如此良辰,戴十四却有些思念京城的秋果子了。算起来,在金陵已呆了接近两个月。
是日午饭后,李随安正准备回屋打坐运气疏散经络,戴十四却说着今天的阳光好得很,拉着他出来晒太阳。
她这几天重新活泼起来,每天想着法子要他同她玩乐。她想,眼睛看不见的人,不能常常出门走动,若每天什么都做不成,只呆在屋里不动弹,该是何等的烦闷。
李随安倒也自在,任由她拉着自己在园中漫步。戴十四边走边给他讲自己前几日看来的志怪故事。
“……这个胡媚儿是一个会变法术的人,她在长安城摆了个小摊,表演各种大家伙儿见都没见过的戏法,所以没摆几天,她就成了整条街上最红的人。
这一天,胡媚儿把大家都喊过来,说要表演一个比之前都厉害的法术,让大家开开眼。周围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胡媚儿就开始表演了。她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说今天要的赏钱不多,把这个瓶子装满就成。周围人就往瓶子里扔钱,结果……你猜,结果怎么着?”
“结果那瓶子怎么装都装不满。”李随安捧场道。
戴十四讲得抑扬顿挫:“这位爷,您可说到点子上了!”
她不觉松了牵着李随安的手,只恨手边缺个惊堂木。
“扔进那瓶子里的钱啊,都变成米粒那么大,有好事的人把马也往里赶,结果马啊驴啊,一进去就变成了苍蝇那么大。这个瓶子是什么宝贝,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呢?众人议论纷纷。这时候几十辆装着南方各地赋税的马车过来了,有人就问胡媚儿,你能把这些大车装到你的瓶子里吗?你猜,胡媚儿怎么说?”
“自然是能。”李随安与她一唱一和。
“没错。胡媚儿说,只要押车的应承了我就能。押车的就说了,我这车里头装的可都是朝廷的税收,哪能给你们开玩笑。但他架不住周围人起哄啊,最终还是答应了。胡媚儿把瓶子侧过来,对着车头大喊一声进来!一眨眼间,几十辆大车就全都落到了瓶子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胡媚儿便纵声一跃,也跳到瓶子里,连人带瓶子瞬间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了。押车的和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连忙四处搜寻,但是连胡媚儿的影子都没找到。”
“当真是稀奇。”李随安问,“那她去了哪里?”
“咳咳,十几天后,有人看见她带着几十辆大车,往东平所在的方向去了。东平是李师道的地盘,李师道可是有名的乱臣贼子……”
“所以此人是李师道派来劫库银的?”李随安笑着摇摇头,“贞元年间倒真有这么一起国库抢劫案,悬而未破。想必李师道已经声名狼藉,写故事的人再给他泼上几盆脏水也不打紧。”
行至花园,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甚是难走,他走着走着便停住了。
眼前漆黑,路径崎岖不平,再走下去只怕要跌倒。
竟是连路也走不得了。
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懊恼再度袭来,李随安静静站在太阳底下,觉得周身无比燥热。
戴十四忙牵起李随安的手。他掌心滚烫,微微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