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马车渐渐颠簸起来。宋昭阳看了许柔一眼,后者的眼中也凝起担忧。相国寺是皇家寺庙,素来上香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络绎不绝,从京中往相国寺的道路自然也修的宽阔平坦,兼之太后的车架本就是特制,走在这样的路上,莫说是颠簸,连声音都是不该有的。
娘娘许柔坐到宋昭阳的身边,脸色虽是有些泛白,可神情却是镇定,咱们带了这许多护卫,又在京郊,应当无碍。
话音刚落,宋昭阳的马车便应景地停了下来。
娘娘!随护马车的是禁军副都统,亦是宋昭阳的心腹,情形有变,还请娘娘在车中安坐,莫要惊慌。
本宫信得过都统。许柔掀开车帘,宋昭阳的脸从后头露了出来,也将这四周的情况瞧个分明。
随护禁军,如今七成倒戈,将她的马车团团围住,可却无人当先开口叫嚷,因此气氛倒是显得颇为诡异。
摄政太后的气势自然不能弱了,大红色衣袍衬着一张明艳的脸,开口之时倒是叫两方士兵都不错眼珠的瞧向她:尔等为何停下,这是意欲何为?
却是无人应答,宋昭阳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人群后方,声音仍旧清澈:既然来了,何不现身?楚氏的家教,原来就让你做个缩头乌gui。
你这毒妇。楚昊拍马而出,身后还有一骑,看年龄应当就是那个心腹老仆,你同你那jian夫辅政王赵恪一道毒死了先帝,却栽赃陷害于贵妃,屠戮我楚氏满门,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宋昭阳眉头一皱,不为别的,只为楚昊字字句句都是实情,她的目光落在仗剑护持在自己身前的禁军身上,见这些人面不改色,才露出个笑容。
楚昊,你若真有本事,这番话就不该在这叫嚣。应当说给天下人,叫天下人诛杀我这毒妇妖妇,只你我在此打这口舌官司,有什么意思。宋昭阳说完这话,却是回头去看赵护。
护儿,你瞧瞧,这是你二舅。
赵护虽是不知道楚氏的变故,却本能地知道,二舅和自己的嫡母眼下是仇人,紧紧地攥住宋昭阳的袖子不肯撒手。
楚昊也看见了赵护,观察一番,瞧着他倒是一切正常,便有了十足的底气,声音也大了许多:护儿!我是阿舅!阿舅来接你了,你不必怕这毒妇。
明氏!你若肯将二皇子给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一命。被那老奴拍了下肩膀,楚昊的声音颇有些饮恨,以他一人,抵楚氏全族的姓名,便宜了你这贱人。
我若不肯呢?宋昭阳反倒轻笑出声,楚昊,你今日或许可以杀我,可这孩子也断断活不成了。
明氏,你若死在此处,你那好儿子明日也会死,只会叫赵恪得利。你若是识相,将二皇子给我,我即刻便走,绝不伤你性命。
你还不算太蠢。宋昭阳拍了拍依偎在自己身边的赵护,可楚昊,好好想想,你这一路不觉得太过顺利了吗?你怎么就能屡次逃脱裴晗的抓捕呢。我若是你,现在立刻便走,走的越远越好。
否则,不管本宫死不死,这可怜的小护儿,都死定了。
宋昭阳虽然神情镇定,可其实心中亦是忐忑不安,眼下的局面,若是楚昊铁了心要杀她,她今日绝对无法脱身。即便,她心知肚明,抓捕楚昊的人已在周围。
楚昊听了这话,面色一变,他身后的老奴做了个手势这对峙的士兵登时便动了起来,意图十分明显,便是要从宋昭阳手中强夺赵护。
禁军亦是毫不含糊,太后的安危有多贵重自不必说,若是今日她在此出事,随护的侍卫只怕皆要全家为她陪葬。两方虽同是禁军,但这等各为其主性命相搏之时,皆是用尽全力。
宋昭阳的马车被紧紧护持在中央,渐起的血腥气弥漫四周,四匹拉车的宝马亦是渐渐有些狂躁,愈发粗重的喷气声,落在宋昭阳的耳朵里皆是不安。
娘娘许柔将赵护揽进自己的怀里,握住宋昭阳的手,王爷,王爷怎么还不来?
我马车周围的,皆是我禁军之中的心腹,今日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宋昭阳刚一说完,许柔的脸便白了许多,惶惶地瞧着宋昭阳,阿柔,若他当真对我有何不利,定要告诉父亲,拼上我明家性命,也要保护二皇子。
娘娘保护马车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尽管拼死守卫,但实在两方数量悬殊,宋昭阳瞧着眼前的情形,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这样多的楚氏旧部,是何人特意安排早就不言而喻。
只是,饶是知道天家凉薄,可亲眼所见亲身体会,仍旧觉得惊诧。她颇有些自嘲,已然知道这世间除了自己别无依靠,却为何仍是放纵自己贪恋情爱时的片刻假象,温存二字,在权力面前,微渺如同齑粉。
终于,从京城方向传来滚滚马蹄,高声的呼和,几乎霎时扭转双方的局面。宋昭阳的脊背紧绷着,唇也几乎抿得发白。外头的声音嘈杂,却仍旧清晰的可以分辨出呼唤王爷二字的声音。宋昭阳几乎想要笑出声来,赵恪亲至,这同说好的似乎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