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昊天颇有闲情逸致得把玩着手中折扇,路过连接前厅后院的水榭长廊时,脚步稍缓,神情怅然,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书房内,洛权璟立于一副卷轴兰花图前,看得颇为入神。
洛昊天见状,悄无声息得走至身后,“觉得这副画如何?”
洛权璟下意识得打了个冷颤,忙回过身,惶恐得往后退了一步,“父皇。”
洛昊天用折扇抵住了他慌忙欲拜的姿势,免了请安礼节,点了点面前的三尺丹青,“说说眼前这画。”
洛权璟微微站定后,定了定心神,从容不迫得开口道:“这副涧中墨兰图仿的是南宋名家赵孟坚的笔法,但整体风格却是大相径庭,赵孟坚当时乃亡国宗室子弟,骨子里虽有傲骨,但已无那份兰之君子的从容气魄,自是不如这副看起来生机勃然。”
“不错,比某人要有眼光得多。”
洛昊天依稀记得三年前,洛怀霖第一次到这里看到这副画,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父皇,你干嘛挂副水草图在这儿啊?而后还不忘吐槽一番这水草画得软绵无力。
洛权璟察觉到洛昊天脸上似有笑意浮现,顿了顿接着说道:“况此兰生于涧中,更显其坚韧特质,而且………”
“你既猜出了这副画是朕作的,也不必为了讨好朕,尽捡好的说。说说不好的。”洛昊天忍不住打断道。
“额,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笔力有所不逮,使兰失了……”
“失了那赵孟坚那国之不存,兰根焉能着地的傲骨,是吗?”
洛昊天踱步坐上主位,暗自嗤笑一声,“说起来朕那时居然还抵不上一个亡国宗室,当真可笑!”
“儿臣惶恐!儿臣不是这个……”洛权璟心中暗暗叫苦,这不是您非逼我说出来的吗?!
洛昊天脸上自嘲之意渐缓,摆了摆手道,“你不必解释,事实如此。”
洛权璟微微颔首,他已然意识到这话里有话,国之不存,兰根焉能着地………颇有警示之意,顿时心中一紧,双手奉上一本奏折,“父皇,这是此次春闱取仕的名单,请您过目。”
“不用了,朕既然将监国之权给了你,这些事情你自可让内阁协理于你。”
“儿臣……儿臣资历尚浅,怕……”
“你过谦了,朕相信你的能力,不然朕当初也不会放心将雪凛军虎符交于你。”
洛昊用折扇在手心敲了敲,神情微变,沉声道:“只是希望你不要像洛怀霖一样,辜负朕的这份信任。”
洛权璟神色一惊,忙跪下道:“儿臣不敢。儿臣当日真的是不知情的,而且当时事出意外,儿臣以前一直认为九弟心性纯良,万没有料到他真的能做出弑君之举来。”
洛昊天眯了眯眼睛,指尖轻敲书案,语气不缓不急,“朕想听你一句实话,若是当时朕没有及时醒来,你会不会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
“儿臣万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心思,望父皇明鉴。”洛权璟急忙叩首申辩道。
“………”
屋内顿时静得可怕,只余轻叩木案的敲击声有规律得一声声响起,洛权璟此时只觉得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几乎快要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洛权璟缓缓抬头,小心翼翼道:“父皇,儿臣其实……”
“你后悔吗?”洛昊天突然出言打断道。
洛权璟神色一愣,饶是素来谨慎沉稳的他也不禁心神动荡,额上瞬间出了一层密汗。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本可以装傻糊弄过去,但此刻的他十分清楚若是真的如此做了,那便是在自掘坟墓。毕竟在皇帝这边,他远没有洛怀霖的本钱多,能够永远肆无忌惮得试探底线。
“儿臣……不后悔。”
“因为不忍,不敢,亦或……不能?”
洛权璟强压下心中忐忑,暗自握紧了拳头,“皆有。儿臣与九弟皆是幼年丧母,自是有同病相怜之意,所以自然待他较其他兄弟亲厚一些。只是他自小得父皇垂爱能养在身边,儿臣便没那个福分了。正是因为如此,儿臣也知道九弟在您心里那自是如珍宝一般,若是伤了他分毫,那此刻想必我连开口为自己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了吧。”洛权璟说到最后,神情落寞,显然已经心灰意冷
洛昊天此时神情看不出喜怒,摩挲着指尖扇骨,“呵……福分?”
洛权璟不知洛昊天为何对这个词这般在意,心下便更慌了些。
“你对朕,有怨吗?”
洛权璟闻言,眸中眼神越发深邃,“若说是没有,恐怕也是无人会信,可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儿臣志不在此。”
洛昊天轻笑一声,“好一个志不在此。行了,起来吧!”
“是朕这些年对你关心不够,才让陆衍那厮钻了空子,朕怎会责怪于你。”
若是以洛怀霖多年的斗争经验,在听到这话时,必然要将警惕性加到最强,因为他父皇每次开始检讨自己,说什么体谅你的难处之类的话,就代表他已经开始想算计你了,或者你已经被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