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燕云歌从容不迫地取过支笔转了转,抬手,沾墨,漫不经心地道:“为表诚意,今年惠州报灾的折子由我来写,只要将来金殿之上,国舅莫忘了今日之盟才好。”
回程的路上,马车里静寂无声。
严昆彻底放下心来,咧嘴一笑,说了句:“自然。”
燕行不动,她无奈道,“听话。”
“姐姐……”燕行潸然泪下,很快擦去,又蓄满眼眶,哽咽着道:“可姐姐你有了别人……”
“燕行,”她只好自己过去,将人困在角落,手背抚过他的脸,声音很温柔,“你想不想永远留在我身边?”
后面的那个字被她的手指轻轻点住,燕云歌的眼神里徒然间带着几分捉弄的笑意,“若不只两个呢?”
燕行还是不动。
燕云歌一时没有开口,许久后道:“绕城一圈罢。”
这是主动送把柄,以表其诚。
“过来。”燕云歌唤他。
沈沉璧见状,自觉先下了车。
当日他若是能再谨慎应答,不至于被管事察觉到端倪,季幽更是被他牵连,他们有了准备,她才颓然失手。后来,他们被关在隔壁的暗室里看的清楚明白,姐姐为保他们竟自愿与严昆等人为伍,可事情皆因他起,他此刻恨不能自刎谢罪,能说什么。
燕行看着燕云歌闭目养神,表情愧疚,几度欲言又止。
严昆几个念想间,就被这份泼天富贵说动了,却心存犹疑道:“你有何打算?”
燕行微愣,回想起三天前的屈辱,心头的感受淡去许多,至少他认清楚一个事实,他的确配不上姐姐,不值得她等他三年。
下马车前,燕云歌忽然开口:“燕行,你留下。”
严昆微愣,很快嗤笑她异想天开,先不说他凭什么相信她,单凭白容镇西侯爷的身份,他手上既有封地又握着兵马,连陛下都还动不了他,燕云歌一个从七品想办白容,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她居然能轻易说出来,燕行突然明白她要做什么,结巴着说:“姐姐,你难道想要一女事二……”
燕行枯坐对面,止不住泪水,终是哑声说道:“现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你?”严昆变了脸色。
“事已至此,烦心无用。”燕云歌不愿多谈两日前的事,她撩开帘子看窗外景致,街人残墙败瓦,人迹稀少,这三千里外的县城与繁华的盛京的确不可同日而语,收回心思后,她认真注视着燕行,老实说将失败的源头都归于燕行,对他并不公平。
临近入夜,几人平安回到惠州城内。
季幽回头问:“小姐想去哪里?”
“姐姐我……”
“姐姐?”燕行惊讶。
“还气我么?”她问了三天前本该问的。
沈沉璧同样挫败,摇摇头苦笑道:“功败垂成,只能回去从长计议。”他去看燕云歌,心想此事最难受的人还是她,本可以借此一跃成名甚至连升三级,如今能保住命都算万幸了。
燕云歌替他擦去眼泪,声音似在问他,又像自顾自说,“为何……你们男子三心二意便是理所当然,换我们女子来做,就要让世人痛骂……“
“天下不公平事万千,唯有这件让我心里最是不平。”
“什么?”燕行惊叫,听得她轻笑两声,顿觉得是被戏弄,气道:“姐姐你没个正经!”说着气呼呼坐到对面去了。
至于那封折子,她那会只求脱身以策万全,将来可预见的后果,当下是顾不上的。
燕云歌被人看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笑了笑,往前两步,稍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若是我手中有白容囤养私军的证据呢?若我愿意将这份证据交由国舅你呢?”
真要追究起来,想主意的人是她,冒险的是他们,严昆若没点自保的能力,又岂能横行至今?
“你们都这般好,为何不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又苦涩地补了一句,“我现在更气我自己。”
燕云歌随意扫过他桌子上的空折子,笑道:“写折子报朝廷,年年折腾几个赈灾款能有多少银子?若能将白容的金库和私军搞到手——”她一眼转,手指轻轻一扣案面,“让陛下动弹不得的人可就是国舅你了。”
“我不怪你,”燕云歌轻叹着,招手示意他过来,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燕行,你是我余生的指望,这点从未变过。”
,干脆开门见山了,“但下官愿意卖国舅一个好。不瞒国舅,我亦有把柄被白侯拿捏在手里,虽不致死,但谁想时时提心吊胆,不知何时这官路就到头了?既然你我都受制于人,为何不通力合作,只要拉下了白容,往后我们不就高枕无忧了?”
两人陷入迷惘中,沉默的气息令在外头赶着马车的季幽都能感到,她挥着马鞭,回想起今日清晨燕云歌干呕不止的情形,心头有着更沉重的担忧。
燕行这次显然听明白了,霎时忘了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