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背上,竟像他背着个娃娃似的。他骂我,说为什么不骂他啊,我说他说得对呀,我不就是没爹没娘么,爹娘都不要我们了……他生气地把我放下来,吼道:“你没爹没娘,可是你有家啊!哥就是你家!”
先生和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是城郊的砖楼,一栋有三层,一层住得下五户人家。那砖楼前有一棵树,就在路边,经常有鸟儿在上面筑巢。我调皮,喜欢爬上去掏鸟窝,先生怕我摔下来,总是站在树根下看着我。我倒也掏不出鸟蛋,只是坐在粗壮的枝干上看风景,看够了,就小心翼翼地爬下来。先生担心,每次都想把我抱下来。有一次确实是让他抱了的,他说,你看,你就是树上那只鸟,玩累了,就回到树林里来。
先生那时稚嫩的脸,定是很可爱的,只是我已记不住了。后来分家后,我们便带着弟妹,搬到了城中心的大院里。
我记得正是二十五周岁那年的冬至,弟妹的学校不放假,于是他们都不回家了,独剩我和先生在家里。我们的生辰离冬至差不远,只隔两天,于是先生便说要合在一起过。往年弟妹在家,我们是只过冬至、不过生辰的,再往前,就我们二人的时候,甚至什么节日都不过。所以那一次,算是我们过的第一个生辰。先生早几日就准了用人的假,让她回家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倒有些像从前的光景了。
那日清早,我们悄悄地跑去林家的祖坟,翻进墓园去,给父母的那一方小小土包上了三柱香,擦净他们的碑。平日里,林家的墓园都是有人守着的,那日他许是回家团圆了。母亲在生我们时,差点没了命,她是把稳婆的手臂咬下了一块rou,才拼命保全了母子仨。若不是母亲,如今,我也无法和先生并肩站在这里。林家的老人们要送我们走时,母亲当场哭白了脸,晕倒在地。想来,我和先生那不可为人说的关系,也早有先兆——我们才满周岁时,家里请了仙姑来算卦,她一算,就大惊失色,道:赶紧将这两个孩子送走,他们会断了林家的血脉。我一生不曾信任何天命,唯独信她算的那一卦。后来母亲的身体无法再生,父亲只得娶妾,生了弟妹。母亲在我们十四岁时就走了。
冬至夜晚,城里是有热闹的。但不过也就是些吃食摊子,还有几个卖艺的人站在路边唱歌,面前围了一圈人,给他扔几分钱的硬币。用人不在,我们只得在外头晚饭,先生虽是会做一些,但汤圆是外头才有卖的,所以也索性不开灶了。饭馆里没几个人,冷冷清清的,先生也不想喝酒,我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想走人了。路过卖热甜酒的地方,我扯着先生的衣袖,闹着买了两碗。后来,快是凌晨的时候吧,我们坐在江边的长椅上,望着桥上和对岸的人群,互相道了祝福。
我那时说:“先生,我们以后每年都一起过生辰和冬至,好不好?”
他的手藏在衣袖中,捏了捏我的手掌,道:“别说每年,一辈子都陪你过。”随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勾着嘴角:“叫哥,叫一声听听。”
我只得乖乖叫他。正巧那刻,对岸有人放了烟花,灿烂地在半空中炸开。我们望着彼此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互相笑着。
还有一次,约是十六七岁罢,确切岁数不清楚:我发了高烧躺在家里,先生去叫了医生来,又说要上学校去给我请假,路上会经过糖水店,问我要不要吃糖水团子。我当时许是烧迷糊了,扯着他一个劲地说不要,“我只要哥,我不要糖水团子,我只要哥”。那一整日他都只好呆在家里,陪着我,给我喂药水和盐粥。我睁不开眼,又怕他走了,就叫他在我旁边做点事情,发出声音来,好叫我安心。那种糖水团子,现在已经没有得买了,我确是没要它,要了哥,所以哥现在是我的。
这些,便是我对先生的最为清楚的回忆了。之后的几年,浑浑噩噩的,似乎也就那么过去了。我常常和先生拥抱,吻他的脸颊。有一年冬天,我陪先生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北边去看雪,还看了姑苏城和余杭的断桥。我不信佛的,但在寒山寺的时候,我突然起兴,进门将四方佛祖都虔诚拜了拜,祈求自己与先生能够长长久久。姑苏话唤的哥哥是“阿狗”,我如此一说,先生就笑道:“那你是什么,阿猫吗?我家养的猫。”
成亲,也不太记得是何时了。其实只是句玩笑话,弟妹都从大学里出来之后,有一年,他们自作主张布置的堂。我们没有礼服,只在袖上由小妹缝了几处鲜红的图案。先生那日穿的还是平常的黑衣,但把碎发给捋上去了。他给了我一块贴身佩着的玉,刻着个小小的“林”字。我们也没有父母高堂、祖宗牌位,无牵无挂地在人间,于是站在大院中央,对着天地和彼此拜了三拜。就是那样结成了。
我曾问过先生到底为何、又是何时爱上我的,他道,早已没有印象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习惯。回想自身,我却也是如此。他又说,当初他自己忧虑了好久,可是后来发现我也是如此,心里一想,一个人承受这样的情感和由此带来的负重,还不如两个一起并肩,或许还能得到些许慰籍,便横下心,豁出去了。我笑,幸好你豁出去了,不然林家就没有嫂子啦。他道,你个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