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倒去,本来是蹲着的人,就这么仰面躺在了地上,头还砸得一声响。
我赶紧站起来看他有没有事。
“呃……你推不动我,那我自己躺下,你满意了吗?我和烟波楼的姐姐们学过,什么姿势都可以摆。”十二说着就翻身侧躺,左手支着头,右手插着腰,两条腿还弯曲着叠在一起,冲我抛了个辣味的媚眼。
我被这媚眼一辣,直辣得我所有的情绪烟消云散,最终只能叹息一声,走近两步靠着他也坐在了地上。
“哎呀……你现在都会自己消气了?那我更喜欢你啦!”十二撑地的姿势没变,只用右手环住了我的腰,“不枉我一口气撑着,让十二带着我逃离那个整天下雪的鬼地方!”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我低头,顺手解开了他的护腕,把他的胳膊从袖子里抽出来,细细地看。
“前两天我都是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吐血,一会儿又喘不过气,十五只能守着我,把干粮也吃完了,第三天不知怎么又清醒过来,我就和十五商议着怎么出去。
“那地方跳下来容易,爬出去很难,十五本来自己可以走,但他也不肯丢下我一个人走,我让他走他不走,为此吵了一整天,第四天我们吵不过对方准备动手,我用左手拿刀和他打,打着打着他一巴掌拍在我们身后的石头上,居然就震碎了一层山石。”
“你猜后头是什么?是水!山洞后面是一条暗河,我们犹豫了许久,还是跳进了河里,这水流七拐八弯的还真就流出去了,只是流出去我们也迷路了,但好歹是不下雪的山里,有树,有动物,就还能活……”
“暗河出口是个悬崖吗?”我问。
“不是——要是和你那条河的出口一样就好了,要是真在那个药圃,三哥也不至于那么久找不到我。”十二说,“我们迷路了能有七八天,一直寻不到方向,直到某天我们看见隔着好几座山的地方有人放了传讯筒,可把我们乐的呀……”
正是我走的那天,千重雪的那一场烟花,送走了我和夏煜,也召回了他们的两个兄弟。
世事繁杂,人言万千,所谓故事,也就只取一个“巧”字。
十二右手手臂和手掌上,都有许多愈合了的疤痕,可原来伤处的皮肤依旧是嫩红色,是刚刚才长好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担心你忘记我了嘛……”十二把我箍得更紧了些,“你要是已经忘了我,我还回来让你烦心做什么呢?就算没忘,我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万一从此废了,你不得嫌弃我吗?我哪敢回来找你?”
“那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回来?”
“这个嘛……伤好了我也没废就回来了……”
“你和我哥串通好的是不是?”我恍然大悟,想通了其中关节。
“没有没有!是我们心有灵犀……”
“就你,我这么聪明你能灵上我的心?”我回头盯着十二的眼睛。
十二左顾右盼,挤眉弄眼,我却发现他的眼神不停地往上飘。
“哎呀……我也想给你写信来着,可我胳膊不是断了吗?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在雪梅坛住了三个月,三哥还骂我没出息还不安生,让兄弟们都不许帮我传讯,那我也不敢去找你娘,我大姐,说我一直对她的宝贝儿子念念不忘吧?后来我伤好了,就赶紧趁三哥不注意带着十五跑回来,让十五给我写封信送去九山派看看你有没有忘记我,我觉得你能看懂啊,那画的是我,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一边十二个点,一边十五个点,很明显啊!”
“明显才有鬼了!”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塞进十二手里,“给你,回信。”
这是我写了三天的信,也是一个字都没有。
“这画的是什么啊?两个人手牵手?”十二看不懂。
“自己看去,很明显啊。”我拒绝和他解释,要不是因为今天这时候桌上那盏烛火的跳动节奏很合我心意,我绝不会承认这种画出自我手。
十二看了一会儿,把那张画塞进自己胸前,从地上半坐起来,环在我腰上的胳膊也变成了勾着我的脖子,凑到我耳边轻轻说:“阿凛,我们今晚……”
果然他得意忘形就又要开始了。
我看他一眼,又抬头看了屋顶一眼,伸出两根指头给他比划:“今晚你若是胡言乱语……你现在离被打断腿也就差这么点儿吧 。”
“你知道了?”十二很惊讶。
“他了解我,我难道就不了解他么。”我挣开十二的手,走到墙边一把推开那扇雕花木窗,对着窗外大声说:“放心吧!过年前我一定回家!”
“我刚才其实想说,我们今晚吃糖醋排骨吧!”十二也凑到我身边,趴在窗边喊。
楼下的人听到我们这样喊,纷纷隔着那几串红灯笼抬头来看,在姑娘和欢客七嘴八舌的阵阵议论中,湖面chaoshi的晚风送来了一声既轻又冷、我很熟悉的“哼”,而后我头顶上的瓦片也发出喀的一声响。
我情不自禁地就对着那温暖又明亮的红灯笼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