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李旭飞突然睁开眼睛。半边脸包着,只能看到他的右眼。他看了看亓云,又闭上眼睛。知他不喜欢自己,亓云也没吭声。
李旭飞突然开口:“我很不喜欢你,我想你也是。”
亓云一愣。
“我们看对方都不顺眼。”
亓云干笑两声。
李旭飞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我想清和应该对你说过,他被总公司派过来的时候房子却出现问题。”
亓云隐隐觉得一个什么答案要浮出水面了。
“那是我弄的。我故意的。我想让清和住进我家的老房子里。这样我们都有一所房子的钥匙,我偶尔也有借口回老房子住几天。”李旭飞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亓云:“可是那天打开门,我却看到了你。”
亓云轻声道:“抱歉。”
李旭飞看着天花板,道:“不必道歉。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你是被我迁怒而已——通常懦弱无能的家伙都会选择责怪别人,这样一看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李旭飞平淡地说:“我就是那种卑劣的人。”
亓云默然。
李旭飞长叹一声:“从刚上高中到现在,十七年。我不敢说,不敢做,只能在一旁看着他。因为我顾虑多,我害怕。等我觉得我有资本有条件不必顾及别人的眼光的时候,机会已经没有了。”
李旭飞转头看着亓云:“年轻真好。”
亓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靖和站在门外,一只手搭在门柄上,低着头,沉默。
医院的走廊似乎每一条都那么幽深,不见光线。一排一排的门缝底下露出一丝亮光,整齐划一到诡异,让人绝望又有希望。耳边不知哪里飘来悠悠的钢琴声——难道是幻听,像是每次失眠时亓云给他放的钢琴曲,若有若无,一点一点,清冽,流畅,在空气里流动,打着旋儿,落在罗靖和脚下。和缓平淡,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有些话应该庆幸没有被说出,否则总是不对,总是错。
第一次知道。刚刚知道。那又怎样呢。有些事不能离开轨道,即使出现岔路也只能装作没看见。纵使自欺欺人,也比揭开表象之后的无法收场好得多。
——你知道吗?
——我情愿不知道。
罗靖和轻轻离开房门,在稍远的地方加重了脚步,然后打开门,笑得温和:“林檎在家煲汤,她让我先把换洗的衣服送过来。”
第19章
罗靖和看李旭飞被砸得一脸血都吓傻了,只记得慌慌张张开车往医院跑,全然忘了李旭飞的婚礼根本没进行完,李家一大家族的人全在会场上,特别是李旭飞和林檎双方父母。等他醒过味儿来,林檎已经把七大姑八大姨二婶子三舅妈都安抚好了。平时看林檎淡淡的,其实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光周旋这些亲戚就是一项能力。李家家大业大人多嘴杂,人际关系就是个小型社会。老婆虽不至于一定要和王熙凤一样Jing明强干,但若不是个通透的男人也会混得艰难。林檎显然,很符合一切条件。
两天之后李旭飞并无异常,医生终于放行。出院那天依然有亲戚来看望李旭飞,把外人罗靖和亓云隔开老远。阵仗庞大,人数众多,并且这还是林檎努力挡回了一大部分的结果。通常一堆人盛情过来探望病人,并非总是让人高兴。健康舒适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病人有时却想的是你怎么还不滚蛋我真想躺一会儿。因为轻微脑震荡,李旭飞总是眼前发花,有时会犯恶心。面部疼痛,根本不愿意说话。亲戚们热情洋溢地问候全由林檎代为回答,没有一点不妥。
“林姐真能干。”亓云说。
“是啊。这场面也就她能应付。”罗靖和把长风衣搭在胳膊上笑道:“折腾了两天,我也乏得很。回家吧。”
亓云跟着罗靖和一前一后离开病房。李旭飞朝门口瞟了一眼,也只一眼而已。
回到家换了衣服鞋子,两个人倒在沙发上。罗靖和穿了一件羊绒背心,柔软熨帖。亓云使劲蹭了蹭脸,
舒适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慵懒倦怠。罗靖和抚摸着他的脸,闭目打盹。亓云靠着他,认真地观察沙发边上龙血树的叶子。这两天疏于照料,可是碧绿的颜色也未受损,狭窄纤长,剑形的叶子整齐地垂下来。没有开窗,但有时觉得叶子在动似的。杯中的水杯阳光映射到天花板上,亮莹莹的仿佛是有水纹的湖。
亓云想到李旭飞和林檎对视时候的眼神。林檎关心李旭飞,李旭飞感激林檎。可就是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目光平平的,坦然地让人难受。老徐说过让他与罗靖和之间的眼神到公共场合收敛收敛,特别是他们对视的时候,岂一个恶心了得。
“你们家那位,那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喜欢你得很。”老徐笑嘻嘻地擦拭杯子:“好好活着吧,小子。幸运的人让人嫉妒,有福不惜的人就让人憎恨了。”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罗靖和捏了捏他的下巴。
“想什么呢。”
“在沙发上睡觉浑身痛,而且容易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