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站着一排穿军装的士兵,都直着眼盯着柳晨曦。屋内没有开灯,十分昏暗。
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姿势有些怪异。柳晨曦走近才看清,这人始终将手举过头顶。
“这位先生的手已经疼了很久,这几天不动也疼,不能做事,”矮个对柳晨曦说,“如果能将先生医治好,我们就把你送回去。”
医得好就送回去,要是医不好呢?柳晨曦在心底琢磨这事。
柳晨曦上前仔细查看。矮个子送上一份病历。有病历,病症记录的日期也都是近几日,看样子他们每隔几日就会找医生到这里来。至于这些医生现在何处,柳晨曦不敢细想。
病历上写得清楚明白,拇指屈指不能,疼痛扩散到腕部,清晨痛感尤为明显。病历上已有确诊:腱鞘炎。之前的医生给他做过按摩,开过几次药,要求热敷与修养。
柳晨曦让他稍动右手拇指。那人不能将拇指弯曲,稍有动弹,冷汗立刻从额头渗了出来,面色发青。柳晨曦考虑片刻,决定不碰触他的患处,以免他疼痛难忍,加重他的病情。
“之前我请过几个医生,做过按摩,吃过药,但是没有效果,”矮个子已经找了个座椅坐下,朝着柳晨曦缓缓说到,“他们说,是腱鞘炎。”
“是腱鞘炎。”柳晨曦转身道。
“如果是腱鞘炎,我女人也得过,一两个礼拜就没事了,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矮个子男人不相信。
“什么病都有轻重。这位先生只是比较严重。”柳晨曦解释。
“怎么治?”
“这病不治也能好,”柳晨曦看到男人又露出不解神色,继续说,“不要做事,多休息,就是时间比较久。”
“要多久?”
“两到三年。”
“这不行!”矮个子男人从椅子上跳起,“这位先生是重要人物,不能拖那么久!”矮个子又说:“我听说柳医生不但是个西医,还懂中医学,是华丹医院老院长的外孙。老院长当年可是沪西有名的中医。柳医生自己也在沪西开了家医寓。”
“我可以为这位先生开点药,”柳晨曦说,“如果三周后仍疼痛不减,可能要动个小手术。”
矮个子男人挥了挥手,立刻有人送上笔墨。柳晨曦想西药比较刺激目前上海也没有特别针对这种病的药,想了想,在纸上写上,三七、大黄、续断……十八枚中药的量。矮个子接过药方看了看,叫人上中药房抓药。
按着药方抓来了药,柳晨曦又仔细处理了一下,研磨煎制,最后将它敷在那位先生手上,包裹上纱布。药里有止疼的成分,两小时后,那位先生感觉稍缓,向柳晨曦点了点头。见病人有了起色,柳晨曦立即提出要回租界。
矮个子男人不愿欣然让他走,说他必须留下,以观后情。
此时,又进来一人,难得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进屋时,他朝柳晨曦望了一眼。很快,他上前在矮个男人身边耳语。柳晨曦只听到一句:“李先生吩咐,不要为难柳医生。”
矮个男人没有表示态度,向来人说了自己的打算。“过个两三天再送回去也不迟。”
书生男人又凑前说了几句。这些话是柳晨曦听不清的。
只见矮个儿诧异地望向柳晨曦,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屋子里过分安静。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审讯、哭叫声混着下雨的声音,落到柳晨曦的耳朵里。
矮个子最后挥挥手,遣走了那个来报信的男人。
“柳医生医治了病人,我这边是不该强留的。既然柳医生提出要回租界,我一会儿找人送你回去。今夜真是怠慢柳医生了。”矮个再次同柳晨曦说话时,柳晨曦感到他的口气客套了不少。
“先生不用客气。不必麻烦先生送了。倒是先生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借我打个电话。”
矮个笑了笑:“柳医生还是不放心。这样,请你跟我到楼下大厅。那里有部电话。”
男人开了门,毕恭毕敬摆了请的手势。柳晨曦走在廊道里时,男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过狭窄的楼梯,底下是昏黄的灯光。
大厅四周围着深褐色的木质护墙,每面护墙上都刻着福寿雕花。光是从一盏花瓣碗口形状的西洋吊灯里泄出来的。它的前面摆了一套灰黑花纹的欧式沙发。
当柳晨曦出现在大厅时,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站了起来。
“伊藤先生?”
柳晨曦在淮圣医寓还没在沪西办起来前,就从柳彦杰那里知道了七十六号与日本军之间的秘密关系。“在汪系还没有驻扎进来前,七十六号是日本‘梅机关’在上海设的特务总部,后来日本人搬去了虹口。如今七十六号的洋房里,还驻扎着日本宪兵。七十六号这些伪特务每天的行动、收集的情报,都会通过它向日本军阀汇报,”当时柳彦杰警示道,“不要靠近极司非尔路,那不是你去的地方。”
柳晨曦没料到这个日本人会在这里迎候自己。
“听说先生被请来这里,怕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所以特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