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人也都是同一个形象,一个面目模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小孩。医生坚信这个画里的小孩代表的就是兰星自己,他在用画表达自己的情绪,用画述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当他能坐起,能拿笔画画时,他画的第一幅画就是一把破碎的吉他、一大滩红色以及一堆杂乱的色块,医生认为这代表了他的恐惧跟惊吓;接着他开始画一个封闭的房间,各种不同的东西被关在里面,一朵黑色的花,或者一张桌子,颜色压抑,医生说这是他讨厌医院的表现;后来他渐渐习惯了医院,医生跟护士定时的有规律的检查使他不再惊慌,他的身体不再感到疼痛,他的画开始不再出现杂乱的色彩,趋于柔和。
这就是他的生活,他的心情,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医生说。
在兰星的“一切”里面,没有兰敏。
蒋济闻曾问过医生,兰星对“死亡”有概念吗,他知道自己母亲已经过世了吗?连医生也只能耸耸肩,给不出答案。他们不能去问兰星,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你的母亲死了。而兰星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兰敏,他几乎不开口说话,只说过“画”与“笔”。他不跟外界沟通交流,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治疗过兰星的王医生说,兰星是能开口说话的,他学习得不错,离开康复中心的时候已经能说三四个字以上的句子了,可是每当他离开一阵再回去,他总是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原先的进步消失无踪。
“我以前跟他母亲提过这个问题,”王医生慢吞吞说道,“但她似乎不是很在意……”
兰敏吗?她会在意的事恐怕只有她那些年轻的情人们吧。
如果兰星是个普通人的话,那么蒋济闻想他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对兰敏来说,也许兰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跟蒋济闻一样,在他小的时候,他常常有这种感觉。甚至连兰敏这个肤浅的女人,在他父亲心中可能都比他这个唯一的儿子重要,他父亲对待兰敏,小心翼翼又爱护有加,离去时还一再叮嘱蒋济闻多多关照兰敏。
可就算他父亲再不合格,过世的时候蒋济闻仍感到心中无限悲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有个在他生命里出现了十九年的人,从此永远在这世上消失了。
可兰星,无动于衷。
05
蒋济闻能猜到医生们的想法。他们觉得兰星的能力并不弱,如果有人能够好好照顾他、教导他,那么兰星也许能学会一点基本的社会生活技巧。他们是医者父母心,可惜蒋济闻不是医生,也没有那么温柔善良的心。既然连兰星的母亲都做不到好好看护他,那他一个外人又如何能够做到?
蒋济闻坚信自己是外人。其实答案很明显,兰星怎么会是他的弟弟。兰星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跟他们蒋家人相像的地方。他瘦弱、苍白,眼睛漂亮得像星星,可蒋济闻跟他父亲,都是身材高大,眼神冷漠得像把剑。
兰敏让他很恼火。所有的人,律师,医生,都认为兰星确实就如兰敏说的,是他的弟弟。他们都在劝他,接下兰敏的烂摊子,照顾兰星。凭什么?兰敏这个狡猾懒惰的女人,她在自己儿子身上一点功夫没下,现在死了却企图叫旁人来照顾他。
这十几天来,所有的人都把他当做兰星唯一的亲人,兰星有个什么事就要打电话告诉他,请他到医院来,这让蒋济闻烦透了。他可以出钱找个疗养院之类的地方让兰星好好待着,但他绝不从此就承担起另一个人的监护责任。
蒋济闻排医院的DNA鉴定排了一个多星期,原来有这么多人对自己与另一个人的血缘关系感到疑惑。
他们在同一家医院做DNA鉴定。抽血的时候蒋济闻第一次见识到兰星的发狂,三个大人都按不住他,他尖叫,甩手,针头根本没法插进去。蒋济闻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在医院待了这么久,几乎天天打针,为什么还会排斥抽血。抽血的护士满头大汗,最后说,要不他做口腔抹试吧,拿棉签在口腔里涂抹就可以,不需要强制又没有痛感。然而即使这样,兰星依然不肯张开嘴巴,他摆出一副完全拒绝的态势,牙关紧闭,肢体攻击。蒋济闻几乎要怀疑兰星是不是知道他们在做DNA鉴定,他在害怕真相出现。
混乱的情况直到蒋济闻忍无可忍伸手禁锢住兰星才得到缓解。蒋济闻一开始的用意是想困住兰星手脚,让他不再挥舞双手,可混乱中他圈住了兰星,变成一种他紧抱住兰星的奇怪姿势。兰星暴躁不安的动作突然缓解下来,稍稍安静了点。蒋济闻来不及想太多,一手抱住兰星,一手扶着兰星的后脑勺,凑在他耳旁哄劝道:“乖,乖,没事,没事,安静。”
蒋济闻一时忘了兰星无法与人沟通交流,他下意识把他当成一个哭闹的普通小孩来对待。哄劝的话说完时他才反应过来兰星的特殊情况,他正想抬起头再想些别的办法,不料到兰星突然停住了挣扎的动作,安静下来。
这有点诡异,但蒋济闻还来不及想那么多,他让护士赶紧。护士匆匆忙忙做好口腔抹试,抱怨蒋济闻没有说清楚兰星的特殊情况,弄得他们措手不及。
蒋济闻依然维持抱着兰星的姿势,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