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淮海路公寓,邮筒里躺着一份包裹,杨帆顺手取了随意扔在沙发上,脱了衣服进浴室冲澡,从基地到现在,生理上他该睡个觉休息一下。
瞥到沙发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包裹,杨帆拿了小刀割开,黄色的文件袋里装了一大沓档案。
他指腹抹着抽出半张就放了回去,擦干头发休息。
那半页正好有姜淮,青春的、笑意盈盈的眸子,头像都是灰黑色的,因为是复印件。
姜淮回到滨江路那家夜魅分店时已经六点多了,天还没黑,头顶大月亮的轮廓冒了出来,最后那点儿夕阳却还稳稳当当挂在半空。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啊,费用我们全免了,王总慢走。”大堂经理鞠躬送人出去,又领了姜淮刷卡走电梯,
“钟姐说你还会再来,让我给你留了个位置。”
房间里这回开了个大电视,正在播本地的报道新闻,公安集体出动,吊销了数家洗浴中心桌球城营业资格证。
“每个月都来那么两次例行检查,钟姨你这会所次次都免费,亏本怎么算?”
“客套话,这点儿资本新贵、金融巨头瞧不上,大头的都是在上边。”钟姨食指指了指天花板顶。
“不过,最近是有点资金上的问题。”钟兰芳拿了遥控器换台,不再多谈生意上的事,姜淮当然也不是来听她说这些的,“对了,你跟钟意是怎么认识的。”
姜淮简单重复了一遍当时过程,剥了几颗百香果放进嘴里,听见她说,
“你直觉还挺准的,那时都能找到我这儿来,钟意他跟姜队倒没什么关系。”
“年岁对不上。”
钟兰芳笑了笑,按了一圈又回到了本地新闻台,泸城最近正在准备一场国际性的体育赛事,车辆单双号限行,路边摊烧烤店通通清走,要营造一个干净整洁舒适的大环境,画面正定格在十几个摆摊的大妈大爷围着民警讨要说法,不知怎么打了起来,爪子挠了一个民警一脸血。
“他父母倒是有点关系”
姜淮想,你跟他关系最大。
“我那时心挺野,钟意妈——我妹妹不一样,回龙县你知道吧”
姜淮点了个头,当然钟兰芳并不需要她点头,自顾自往下说。
回龙县,不,应该叫回龙区,本市的除主城区外人均能排上前三了,最近刚签上十几个项目,光签约金额都有百多亿。
当然,二三十年前就一地级贫困县,老弱病残都在里边,出不来进不去,钟兰芳跑了出来,她妹妹却是留在那儿,十七岁就被嫁了出去。
之后经济开放,几个大商人瞧上了那儿,建了几座工厂,经济也景气了些,但污染净化管理当时还不到位,一个县的几乎都感染上了呼吸道疾病。]
“我记得那年正好新出了个规定,三十岁以下的体制内人员都要下基层实践,姜浩明和他同期的王烨都是分在那儿,那个案子姜队和他倒是管了”
“后来呢?”
钟兰芳摊了摊手,“没有下文,都是不了了之的,他们下去实习也就半年,管不了的。不过姜队这人倒是不错,对我挺照顾的。”
“回龙那边不是已经发展起来了,那你没再回去过?”
“不,不一样。你们在泸城土生土长的肯定没什么感觉,但从下边上来的”
钟兰芳慢慢回忆,“这么说吧,几十层高的大楼在这儿是常景,回龙那儿最高的也就十八层。当年坐火车第一次来的时候,天幕上红红绿绿的跑马灯的闪,我就想”
姜淮想,不夜城,这得浪费多少电。
“跑马灯的大天幕,时尚,那东西就像个吃人的大妖怪,一口能把人吞了,我们这种,连渣都不会剩。你父亲还好!”
姜淮脑子里陡然浮现出几十年前,钟兰芳摆着地摊卖内衣袜子那场景——钟意某次喝醉了告诉她的,几十年后,钟兰芳住在了摩登大楼里,终于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有了一方落脚地。
“你刚刚说那个王局”
“是这么叫,现在升了,调动到南岸这边来了,都叫他王局。”
钟兰芳露了个笑,明显不想再说了,几分钟后姜淮才明白她那意思,她记得当初是叫叔的,这个叔肚子还没圆成一圈,头发却疏了,喜欢唱歌,领头的几个小同事把他拉来一起歌。
姜淮认真注视了几秒,依稀看出来当初那点儿叔的影子,再一扫,陡然僵在原地,林木森那心机深沉的大哥在,旁边还有个陪酒的小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