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缓缓开口:“马成,你要是哪天觉乎着自个儿活的腻味了,你言语。”
大煎饼:“……”
车厢里弥漫着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呛人烟味,车窗没开,烟太烈了,韩今宵却仿佛浑然未觉,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被茶色窗玻璃贴染的斑驳不清的诡谲暮色,良久,不吭一声。
“……韩爷……”煎饼嚅动着嘴唇,轻声说,“我真没诓您,我不知道您为啥要动那条子,也不知道您和吴楚有啥非得开了荤的过节,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儿,您不是挺认这理儿的吗?”
“那条子,真跟他哥八字不合,从小就不是一块儿长大的,两人压根不对盘,否则咋整个军区外围一圈的,都不知道他俩亲兄弟?”
韩今宵忽然回过头,眼神仿佛能从对方身上片下一千层rou来!那种凶狠暴戾,哪怕隔着恍惚昏沉的烟雾,依然就像利剑,直直挺刺!
“你说完了没?”
“……”
“说完了就滚,麻利儿。”
煎饼滚了,但滚的不麻利儿,临下车犹豫着,在心里憋着口气儿,终于朝韩今宵喊出来——
“韩爷,人要真给冻死了,就他妈再也救不回来了!”
韩今宵暴怒,合指一捏把烟头就着掐灭,烫的指腹一片焦黑,他却浑然不觉,紧接着一拳捶在窗玻璃上,力道骇然非人,竟然生生在强化玻璃上砸出了纵裂的蛛网痕
。
“滚蛋!!!”
车厢里没别人了。
韩今宵坐在里面,脖子靠着椅背,兀然然地睁着眼,就那样不转弯的,直直地盯着什么都没有的车顶看,健实的胸膛暴躁地起伏着……
他其实不是在气煎饼,他是在和自己怄火,他是不眨眼看过人在自己手下被一枪爆头的主!那滚热的红的黄的血糊脑浆迎着脸扑来的时候,他心软了吗?他后悔了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韩今宵的一双眼就从来认不得后悔这俩字!
可现在这叫什么个事儿?
他烦躁地一把抓起手上的药盒,十袋一盒的冲剂,捏在他的手里已经完全变了形,他死死盯着它,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喉结上下滚动。
“砰!”韩今宵把药盒狠狠地扔在了前面窗玻璃上,力道太大,盒子反斥了回来,蓝白色的冲剂药袋七零八落散了一车。
他沉默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散落着的冲剂药袋,一袋袋地,又给拾掇了起来。又一袋掉的还特别熊德性,卡油门那块儿旮旯缝里了,韩今宵身材高大威猛,这时候就不得不弓着腰把身子勒得极低极低,从方向盘下头钻出来的时候脸都给憋红了。韩老板咒骂着,把这最后一包冲剂甩到车前台。
韩今宵缺这俩袋子冲剂吗?
他显然不缺,他穷的日子早过去十年八载了,现在的韩爷,说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只是弄不明白,吴越和自己接触的能有多深?连韩小婷都不知道他有胃病,吴越又从何得知。
吴越怎么知道的?
就那天十渡回来,饿了一天了,俩人在加油站,一个吸溜着面条,一个慢慢地嚼着rou包。
吴越那时候眼角瞟着韩老板,心里就猜的□不离十了,几次瞅见韩今宵,吃的都清淡,吃相都难得安静耐性。连一整天粒米未进,还能把个rou包嚼个百八遍,这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肠胃有病!
吴越是没有猜错,韩今宵的胃的确很不好,多年的毛病了。
他小时候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就一小碗里半个戗面干馒头,他还掰一半给吃了米粥喝了麦ruJing的韩小婷,年轻时血拼天下,拳头黑不长眼,崇文区那块儿让一流氓照着胃狠揍了五六拳,那年韩今宵十五岁,被打的胃出血,就剩下一口气儿吊在那儿……
韩今宵是一匹孤狼,这些事情,除了身边常在的几个人,煎饼,松针,没有其他人知道。
车内静默的可怕,韩今宵锉着牙,额角的筋络滚动着,仿佛可以看到他
脑海里复杂着纠结着的思绪。
之前他认为吴越是给吴楚报仇来的,其实这个傻逼透顶的想法,只是在那天韩今宵极度愤怒的时候,不加思考得出的结论。
那天和韩小婷吵完架,他一个人躺在卧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想法显然是荒谬之极的。
吴越用不着以这种方式来给吴楚报仇,吴越是什么人?他不是一个没关系没背景真得穷的穿地摊货睡三十多户人家的大杂院的小条子,那些都是他自个儿喜欢,自个儿作的。
但他再怎么作,他也是太子党中的太子爷,他真想弄死什么人,需要自己这样装,这样接近,这样拐弯抹角大费周折?
吴越如果知道他哥是让韩今宵给废的,一纸诉状下去就足够了,以吴家的背景,哪怕绕着法律程序走,直接把人绑刑场拿枪子儿蹦了都可以!
韩今宵明白,吴越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那么个小条子,倔拧固执,骄傲强硬,脊梁骨钉死在那儿就算拿棍子抽砸拿砖头砸都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