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不能责备他吧。毕竟借口是说,送完东西就可以去玩了。要是被投诉使用童工,机构哪还会再和他们合作。
于是小小的他也坐到沙发上,跟她一起看那部国产片。电影的配音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很轻易地入了戏。
大致的剧情他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里面有一个男性配角喜欢跳芭蕾舞。
“芭蕾舞?”单晨忍不住打了个岔,难道小白小时候也喜欢芭蕾吗?哈哈。
“嗯。”
小白躺在床上,手从单晨的脖子下穿过去,她后颈光滑的肌肤挨着他的手臂,忽然就很安心。
“那个配角从小就热爱芭蕾,长大之后做了芭蕾舞老师。因为活在小地方,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有些女气,说嘲讽成‘变态’。”
单晨刚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唉,原来又是个伤感的故事。
“他当时只一心爱着芭蕾,一跳就是十几年。以为时间久了,人们就会理解。可很多年过去,在他作为艺术工作者参与广场上的汇演时,依旧受到了人们的嘲笑。于是他愤而离场,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他推着母亲的轮椅,带她出去散步,路上遇到了自己舞蹈班上的学生。对方很热情地走上来跟他打招呼,她的老公却拉住她,当着他母亲的面说了一句‘啥人啊,变态。’”
唉,单晨忍不住叹了一声。
小白安抚性地用手指在她手背上敲了敲,继续道:“他向朋友倾诉,原本他以为,时间久了,他就会被这座城市习惯。现在才发现,他一直是梗在他们喉咙上从一根鱼刺。”
小白垂睫,声音微微颤抖道:“这么多年,我都忘不了这句话。听到这里,我就跑了出去,可能那个阿姨还以为是小孩子觉得看不懂,自己跑出去撒欢了吧。”
“可我不是的。”
“我只是觉得害怕,想要逃跑。因为他所说的,就是我的感觉。我在姑姑、姑父家,在那个可怕的机构里,却根本不相信那一套。”
“我一直顺从他们的要求,却还是活得像一根鱼刺。”他躺在床上,慢慢地向单晨讲述着。
窗外的月亮给屋子里披上了银白的月光,小白讲着沉重的过往,像把后背结好的伤疤再用力撕开。
一瞬间的疼痛往往难以被感知,他也有些失神。
单晨却立马果决道:“你不是鱼刺啊。”
“真正的鱼刺是他们才对!”她有些激动地道,“他们就这样横亘在这个社会,在一个怪异而疯狂的团体内部,你只是太正常,太清醒了!”
这一张廉价而晃荡的床忽而变成一艘漂泊的船,而他躺在上面,本以为自己要这样空虚而孤独地飘到天涯海角,用自己的木然和心底的清高结出厚厚的一层茧,严严实实地将他自己跟那些危险分隔开。
“是吗?”
他一转脸却看见单晨。看见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侧。
忽然就,不再觉得孤独。
“当时太小,只觉得全部错在我。”他有些低落。
你现在也是啊……单晨喃喃。
单晨发现,他好像是下意识地把所有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或者干脆推给无法改变的世界,这不就无可避免地走向悲观和消极了吗?
这种逻辑大概是受以前压抑的环境影响,不是无法改变的!
单晨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必须让他明白,错的是一些人,不是无辜的他,也不是全世界……
这就是他的黑化值的源头吗?单晨捏紧他的手,怔怔。
“别怕。”他的过往在单晨的意料之中,却又比想象的沉重,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安慰:“你现在有我了。”
“我不是那样的……跟他们,都不同。”
她为了让他安心,握住他的手。心里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将他从过去的Yin影中带出来。
小白睁着眼,心道,我知道的。
你和他们,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单晨握紧他的手:“我会陪着你的。”
一定要带他逃出去。
一定要让他完成,那个尚未告诉她的目的。
小白那些几乎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漓的剖白沉沉地放在她的心上,单晨无比地心疼他,又实在佩服。
常有人说“人贵自知”,但她却觉得,最让自己疼痛的便是“自知”。
原本浑浑噩噩地活着,以一个普通人的姿态汲汲营营于世间好歹是轻松的。一旦开始明白“认识你自己”这句话,一旦开始发现自己自私、平凡、自负的真相,想要回归轻松的生活,便没那么简单。
明白自己,到底是一件困难的事。
更何况,在认清自己之后,还要接纳这样的自己,同自己妥协,以这平凡之躯去爱人。
好……佩服他。
也忍不住,心旌一荡,忍不住……
好像、有些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