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沈西风的心越跳得猛烈。
他透过半面玻璃墙,先看到了一脸肃然的成哥,成哥也看到了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沈西风心中一紧,放慢脚步,转过走廊,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孤傲的背影。
钟意直愣愣地站在ICU大门口,双手成拳放在身侧,背脊挺得笔直,像雪压不倒的青松。
“钟意爸爸的女朋友当场死亡,他爸爸和妹妹重伤,正在抢救。”
沈西风看到成哥回的这条信息后,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虽然不是最坏的结果,但离最坏也不差多少了。
沈西风无声地喘着气,走到成哥身边,用眼神询问着。
成哥立刻会意,摇摇头轻声道:“什么都不吃,水也没喝,一直站着。”
沈西风扫了眼钟意的脚,在车上还抱怨皮鞋磨脚,站了这么久,不会难受吗?
他从成哥手里拿了瓶水,拧开,缓缓走到钟意身边,把水递了过去。
钟意这才注意到沈西风来了。
他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接过水机械地喝着。
“我找人联系了尼斯最好的医院,等他们从手术室出来,就能转院了。”
沈西风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就看见钟意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而后仓促地点了点头。
沈西风也不再说话,站在钟意身边,陪着他一起看向ICU的大门。
因为才发生了车祸,ICU的走廊里不时有护士走进走出。
钟意站在右侧,双眉微蹙,目光落在虚空之中,唇线绷得笔直。
这是钟意深思的模样,沈西风见得多了,并不陌生。
这个时候,他在思考什么?是有关过去,还是将来?
或者是为里面的人祈祷?
沈西风不忍揣测,只是以伴侣之姿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路过的护士都注意到这两个衣饰不菲的东方男孩,沉默得宛如两棵并生的棕榈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脸倦色的白人医生拿着手术单,出来了。
“Min hua Zhong?(钟民华?)”
他的中文发音很奇怪,但钟意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大跨步走上前,点头道:“Oui!(在!)”
沈西风忙回头朝翻译招手。
医生看了看钟意,问:“Tu es?(你是?)”
“Je suis son fils.(我是他的儿子。)”
医生深吸了口气,开口道:“Désolé. On a pensé……(很遗憾。我们做了很多……)”
接下来的话,钟意听不懂了,也不用再听了。
Désolé等于英文中的sorry,从医生的嘴里听到这话,就是最终的审判。
翻译还在跟医生确认着各种细节,而钟意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苍白着脸,往后退了两步,被沈西风一把扶住,带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沈西风心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住钟意的手,希望借由这个小动作,分担他的痛苦。
钟意怔了许久,才猛地喘出一口气,朝沈西风偏了偏头,干涩地说了句:“我没事。”
接着,他抬头再次望了一眼ICU的大门,抖了抖唇角,语气萧然:“以后,我就是个孤儿了。”
这话让沈西风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侧过头,狠狠压了压情绪,再转回来看向钟意,一遍一遍柔声道:“我在的,意宝,我一直在,会一直一直陪在意宝身边。”
这时翻译走过来跟他俩商量:“医生说女婴目前已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情况并不乐观,随时有可能恶化。他们医院的儿科并不算好,如果我们要转院,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女婴?钟意的妹妹还在!
沈西风愣住了,回头看了看钟意。
钟意也茫然地看向翻译,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叫Libbie的那个女婴?她也在车上?”
“Libbie?”
翻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事故单,摇头道:“他们没给那个女婴取法文名,取的是中文名吧……ZHONG QING?”
“钟晴??”
钟意身子一震,眼眶倏然睁大:“她叫钟晴?他给她取名钟晴??”
钟意猛地转过身,情绪激动地看向沈西风:“我妈妈,我妈妈的名字是‘黎小晴’,Libbie是我妈妈的小名,也是他们给这个女婴取的小名。他、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西风听得不太明白,但看钟意这么激动,忙冲翻译摇摇手:“不转院,不转院,那个女婴跟我们没关系,不转了。”
“转!”
钟意斩钉截铁地打断沈西风,他咬了咬嘴唇,可声音还是有些发抖:“我不能……她叫Libbie,我不能、不能眼看着她死去。”
*
这一晚,他们住在了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