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行接回来以后,姑苏就发起高热来,在马车上半睡半醒昏昏沉沉了几日。但在这几日之中,他始终枕靠在一个温暖怀中,那人对他细致耐心,为他喂水喂药,擦汗擦身,动作生涩,却不肯假手他人。
这怀抱分明熟悉极了,但又有经久未见的陌生。
意识迷离的姑苏始终记不得那人的身份,却顺从了身体的本能,安稳的倚靠着那人温热有力的胸膛。对方的心跳,每在他贴上去蹭动之时,便悄然加快,又在他安分下来时趋于平缓。姑苏半梦半醒之间,觉得那心跳声极有意趣,于是闭着双眼反复几次,乐此不疲之时,环抱着他的人终于忍耐不住,他脸上有温热气息扑进,姑苏正自不安之时,唇上稍稍一热,似是被某个柔软之物贴了贴。他辨不清那是什么,只是不由自主的品味到一股甜蜜。
回去的路上,眠玉仍与赫连兰声同车而行。
赫连兰声见他时不时就要撩起窗幔,寻找外边某人的身影,不由生起揶揄之念:“眠公子在看谁?”
他忽然出声,眠玉冷不防吃了一惊,忙缩回手做出正襟危坐的样子:“没有,我谁也没看。”
“啊。那是我多心了。”赫连兰声愉快的拂了拂手中茶碗,“嗯……也不知道沈大侠伤势如何了,伤口有没有好好裹上药。回去的一路舟车劳顿,也不知会否伤风发热,真是叫人忧心。”
“可不是……他人呢……”他所说的正是眠玉此刻忧心之事,眠玉下意识又拿手指拨弄了两下窗幔,一抬眼就见赫连兰声笑的更是畅快了。他虽然于欢情场上来去多时,自觉早已练就了对怎样的调侃都能浅笑以对、顶多故作娇嗔的本事,但此刻却也如初沐爱河的少年一般,讷讷难言,一句话亦说不出来,恼得他一对儿白玉般的耳珠微微发烫,染上一层薄粉,眠玉自知心事全被眼前人看穿,只得佯装若无其事,径自用双手捏着耳珠,试图将那点热意给抿褪了。
赫连兰声笑道:“得见眠公子如此情态,也算此生不虚。”
他说着,一撩自己那边车幔,眠玉下意识瞥了过去,只见车外就是一人骑着马随车缓缓而行。这人穿着一身绛紫衣袍,脸侧一道深红伤痕,眉目疏阔,不是沈未宣又是谁?眠玉瞠目结舌,愣愣地盯着随车而行的沈未宣看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立刻先细细看他脸上伤痕,虽然再无当日血珠不断渗出的恐怖之状,但仍是颜色深红半点不变,许是当真会留下一生不褪的伤痕。他痴痴隔窗望着沈未宣脸上的伤,心中黯然已极,想起当日情形,眼中隐隐凝泪。他连忙合上双目,带到这一阵酸楚退却之后,再睁开眼去看车外马上的人,这才发觉沈未宣虽始终未看向车里,嘴角却隐隐上翘,仿佛正自开怀。
眠玉这才想到,自己刚刚与赫连兰声的对话,恐怕早已被一窗之隔,始终骑马在侧的沈未宣听了个清清楚楚!想到此节,他再是端得住,也不由困窘至极,情不自禁捂着脸面向车壁,难堪的大叫一声:“沈未宣!”
赫连兰声难得的开怀而笑,沈未宣虽然因暂领侍卫身份不能尽情抒意,却也终于侧脸看向了车里的眠玉,唇边笑纹更深了几分,可见这男人心中有多么喜悦。
眠玉被他疏阔含笑的双目看的心动难抑,知道赫连兰声不会与自己站在一道,便自己扑过去夺赫连兰声揽起的马车窗幔,重新遮住了敞露的窗口。沈未宣的视线被就此阻隔,自然便看不见车里半嗔半喜的心上人了。他虽有几分遗憾,但一想起刚刚听到的对话中眠玉透露的百般关怀,与宛若情窦初开般的神情话语,沈大侠几恨不得策马扬鞭,就此掳了心上人远走高飞,去到天高云阔之处,做尽情人间欢乐之事。
顾折颜的车驾之中,沉璧却已经埋头干呕了好一阵子了。
太后的车驾一缓再缓,始终注意着这边的易衡之微一蹙眉,拨转马头来到那绣着朝颜花的车驾之外,按捺住两分异样的关心,强作恭谨的问道:“太后,一切尚好么?”
里边沉默片刻,顾折颜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劳烦将军传一位随军大夫过来。”
易衡之忙叫人去请了,军医匆匆忙忙赶来,易衡之也不知自己意欲何为,竟然主动下马,伸手撩开车幔,扶大夫上车诊脉。素幔被撩起一半,易衡之趁机抬眼向车中望去,只见沉璧半靠在顾折颜怀里,脸色苍白双眉紧蹙,一副甚是苦楚的样子。
乍见沉璧,易衡之想起两人那段过往,多少有些不自在。他一时倒忘了,顾太后不仅是姑苏的情敌,厉择行和赫连兰声的情人,也是沉璧的主子。沉璧与他育有一女,此后沉璧不再出宫,他亦不便入宫探望,两人竟如陌路一般。谁想自己一时风流,这次行宫出游,竟然把他家主子的便宜也占了。
现今清心殿的主仆二人都与他结下露水姻缘,易衡之一面头疼尴尬,一面亦深觉自己艳福不浅,最多的仍是对沉璧的一片歉疚之情。但沉璧望见他却是半点不假辞色,仿佛他连个点头之交都称不上,扫他一眼就将手伸给了大夫。大夫细细诊脉,拈须沉yin一阵,又问了沉璧几句,然后道:“沉璧公子大约……是有喜了。”
顾折颜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