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得让邱十里有点不习惯,那种狂野不羁的凌乱,就像什么刚从丛林里见到天光的小动物。
“自己弄的?手艺不错啊,靓仔。”他说。
时郁枫坐在沙发椅上不动弹,苦笑了一下,却听隔壁工作舱一阵响动,一个胖胖的白胡子乘务员从门口钻进来,没记错的话,他负责本机饮食,“我以前是理发师啦,”他比划着法语味儿很浓的英语,“刚才和时先生聊到,他说长发很碍事,会挡眼睛,我就帮他剪啦。”
“谢谢您了。”邱十里对他说起法语,“您休息吧。”
乘务员对上他的眼神,慌慌张张地钻回了工作舱。
“小枫,你还好吧。”邱十里坐到时郁枫身边。
时郁枫只是从他手里拿过平板,盯着地图,仔细看。
“你可能应该先休息休息。上午的比赛对你体能消耗很大。”
时郁枫重重地点头,但还是看着地图。
“……没事的。”邱十里感觉非常不妙,人在Jing神压力极大的情况下,总会做出些不寻常的举动,比如他自己就喜欢狂吃一种齁甜的日本鸡蛋布丁,一边吃一边看暴打狗熊的北欧动画片,比如时郁枫现在割断了三年来坚持的银发习惯。邱十里小心地看着神情诡异的红发男孩,那双绿眼底下藏的Yin鸷和闪动,越发显得他像个空壳,“不用太担心,那边我有卧底,两个,都很能打的,虽然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见时郁枫没反应,邱十里又道,斩钉截铁的,“他们会和我们实时联系,传达情况,必要的时候,也会尽量保全小英,当然坚持不了太久——所有都需要等到我们在塔毛利帕斯落地再说。”
“谢谢,”时郁枫居然说了谢谢,他用平板挡住脸,整个人透着懊丧,“谢谢你,阿嫂。”
“没事,我只是比较担心,你还好吗。”
“不太好。”
“……你一个人待一会?”
时郁枫表示同意,正当邱十里准备去二级舱和手下们扯扯牛皮放松一下心情时,他的耳麦响了,时郁枫的也是,时湛阳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两人耳边。
“江口理纱子就在东京,”时湛阳还是那么悠闲自得,“我也上飞机了,今晚我就找她谈。”
“她没有一起去毒佬那里?”
“啊,ナナ,你要知道,毒佬对她来说只是一只会造毒的狗,只要喂饱他要求的条件就可以了,”时湛阳笑道,“江口小姐怎么会自己去他的狗窝冒险,不怕黑吃黑啊?当然,那边肯定还是会有很多她的人手咯,毒佬现在靠她狐假虎威嘛,谈好了也许可以和平解决。”
他所说的“谈”,本身就是荷枪实弹了,哪来的和平。邱十里显出落寞,转瞬即逝的,“我和小枫二十二点左右降落,比他们大概晚半小时,不和平也可以的。”
“嗯,那很好啊,你们效率不错。”时湛阳似乎没有和时郁枫说话的意思,或者他知道时郁枫现在并不会和他说什么。
邱十里深吸口气,道:“那,兄上,注意安全。江口理纱子是条狐狸,我没办法在您身边。”
时湛阳嗯嗯应着,邱十里甚至能想象出他笑眯眯的神情,哪怕他即将去到江口组的地盘,又哪怕,三年多之前他就是在江口组的地盘被家里老二陷害,前后夹击中弹受伤,失去了再次站起来的机会,他现在还是笑眯眯的。
时湛阳是个很会笑的人,也总是笑,尽管他经常说,笑是件费力气的事。
邱十里觉得自己也不能哭丧着脸。他给时郁枫详细介绍了降落后的实地情况,以及几个既定的营救方案,主体行动是进入老巢和两个卧底里应外合,到时候随机应变,卧底也会随时通报毒枭对霍英做了什么。目前的情况是,霍英昏倒不醒,那架包机上全是江口组的人,只是公事公办,还没有采取下一步动作,他们还有极大的机会追击。
但机会再大也改变不了一件事——这条长长的航程,就像条长长的引线,按兵不动,缓慢燃烧,尽头就是落地时的爆炸。
于是他们又不可避免地谈到霍英。
“当时我在P房看你最后两圈的成绩,小英说他出去抽一支烟,”邱十里垂着眼道,“就这么短短一小会,两分钟不到吧,我觉得不对,出去找他,正好看见他被蒙头弄进一辆大众,软绵绵的,好像已经被那群王八蛋麻醉了。后来我开了枪,也抢了一辆摩托车,没有追上,后来回去找到了你。是我的错,我太大意。”
时郁枫陌生地看着他,“P房其实是可以抽烟的。”
邱十里捂住眼,“你知道的,小英不喜欢违反规则,他调车的时候都躲在吸烟区抽烟。”
时郁枫怔了怔,他眼中显现出一种极度的,濒临绝望的疼痛,沙哑地,缓缓地,他说,“是我的错,我每次换胎都要发脾气,都要骂人,我当时不能控制自己,疯了一样超速……是我逼他出去。他以为我不想看见他,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比赛的时候我和他聊了,他说他不怪你,”邱十里灌了一口凉咖啡,斟字酌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