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又道:“我想起来去年年底看过你的比赛转播,当时还在想‘Feng’是个什么名字,姓冯还是怎么着,”他笑得挺爽朗,“早刹车,早入弯,早出弯的战术,都自己想的?”
“……你看出来了。”
“我开卡丁车那会儿也差不多这么玩的,”霍英拎着头盔带子甩了甩,“这个方法放在F1赛场上也管用,甩人一甩一个准,你很厉害啊。”
时郁枫坐得笔直,道:“前辈过奖了。”
这大概是他头一次这么文绉绉地说话,也是他第一次叫谁“前辈”。
“我说真的!”霍英兴致勃勃,仰脸看着天空稀薄的粉紫色,“我十六岁的时候,还在老家瞎混,没驾照就为了耍酷,把我爸的车开出去,走个稍微窄点的路,我都吓得够呛。”
时郁枫也学着他看天,道:“你现在很厉害。”说罢他就闭了嘴,怀着某种谨慎和害臊,好像人在菩萨面前,反而会说不出太多愿望。
“哈哈,我应该谦虚一下吧,”霍英被夸得挺开心,忽然倒在草地上,半侧半仰地看着时郁枫,这么一看,他脸色其实不好,好像很疲倦,刘海都汗shi了,现在也没吹干,“其实我刚才差点死了。”
时郁枫差点把嘴里那口橙汁喷出去,“什么?”
霍英显得很淡定,只是道:“刹车片有问题,被人动过。”他抬起眼皮,亮晶晶地和时郁枫对视,脸上是放松信任的神情,“真的,刚才我边加速边飙泪,就一直在想这是谁要害我还是我自己倒霉,然后又想死就死吧,无所谓,变成鬼去报复害我那人得了。”
时郁枫听得一愣一愣的,陌生的感觉爬上来,或许那就是杀意,他扔了瓶子半跪在地上,手臂撑在霍英身侧,俯身莽撞地看着他,“所以是谁?”
霍英又笑了,推了下他肩膀:“干嘛,我这不是没死吗,只能说哥技术太好,”他抬手,轻轻碾了碾时郁枫额前那撮乱发,“这颜色挺好记的。”
“……我妈妈是这种发色。很奇怪吧?”
“还成啊,我妈更奇怪,”霍英把手放下来,枕在脑后,“她是个赛车手,青春期那会儿我每天想她,就来干这行了。要是刚才死了,也算子承母业,死法都一样。”
“你想死?”
霍英板起脸,幽幽道:“有时候想。”
见时郁枫一脸着急,他就又笑眯眯的了,什么都懂的样子,正如他方才一句也没提你怎么哭了,可他做的每件事都在关心时郁枫的眼泪。他一本正经道:“不过刚才没死挺值的,否则就碰不见你了,小家伙。”
这模样,还有这声“小家伙”,把时郁枫弄得心情复杂,又不爽,又有点雀跃,他甚至想摁住霍英再不让他走,至于要问什么,没想清楚。
光是和偶像像现在这个样子,就足以让他做出些怪事了。
霍英似乎也觉得刚才的话有点诡异,捂了捂眼睛,他拨开身侧时郁枫的手,坐直身子解释:“就是……他乡遇故知吧,差不多这个意思。”
“他乡。”霍英听见时郁枫呆呆地重复,等下一秒,他就被按在身后的铁皮上了,“怎么了?”刚刚认识的男孩并不回答,一脸的青涩稚气,狠压着他,再下一秒,他被印上一个吻。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啃咬,尖牙的触感如此真实,霍英头脑轰响,各种乱七八糟穿过去,嘴唇也刺痛。这什么情况,为什么,怎么办,这有算什么?用全力推开,他一打眼看见时郁枫嘴角shi润的红,比那头红发要艳得多。
时郁枫还是呆呆的,眼神中甚至有疑惑:“……遇故知。”
霍英气极,捂着嘴巴跳起来,满面都胀着滚烫血色,大叫道:“我Cao!”
这一骂,时郁枫也立刻回了神,急惶惶地把霍英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居然拔腿就跑,霍英当然更跟他急了,丢下头盔就追,结果竟没追上,那小子年轻,Jing神头真大,脸皮也够厚,不一会儿就溜得没影。
于是霍英只得灰溜溜地往回走,沿路思考了一番人生,他觉得丢人,可心脏又是怎么回事,跳得都发疼了。节奏已经全被打乱,包括今天遭人算计的不安和愤怒,包括烦人又危险的老板,包括那一张张稀里糊涂的脸,每天重复的孤单,还有什么狗屁的广告、赞助、总冠军……他现在的脑子,竟然只装得下那个吻!
太久没遇上能用母语聊天的人,他是有多寂寞?是怎么和那个小孩聊那么多的!
霍英心烦意乱,眼见着同事迎面走来,对他的嘴表示关心。他用手背一抹,才发现下唇在汩汩冒血,“我Cao!”他又没忍住骂了,反正周围也没听得懂中文的人,“姓时的你是狗吗!别让老子记住你……”
海风吹得还是很舒服,夕阳也照旧美,处于人生迷茫期的霍英就这么失去了初吻,蹲下来拼命回想那张欠揍的面孔,头脑却一片空白,只有脸烫得要爆炸。
注1:杆位是指在方程式赛车比赛前,排位赛成绩最好者(单圈最快)获得排在全部赛车最前面的位置,也就是第一位。而从第1位发车的人,就叫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