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心杀她。无论她是祸水还是灾星。
王承恩看到皇上眼睛中蕴含的克制的泪水,知道这事情行不通。纵然皇上同意杀掉月娘,今后漫长的岁月中,皇上也会为了这件事悔恨终生的。
他叹口气继续说道:「皇上,还有一法。若不忍杀……不若放她出宫吧。她……其实一直早就想离开这里。这宫内,她也实在呆不得。皇上,且不论其它,只说她的身份,迟早都会沦为天下的话柄。皇上,为了您,为了她,让她……走吧。」
崇祯闻言,将脸埋在手心里,止住了几欲落下的泪,却止不住心中一阵强似一阵的刺痛。让月娘离宫?这对他而言,跟杀了她毫无区别。一样的永世隔绝,一样的再会无期。唯一不同的是,月娘活下去了。她会回到那个她心慕的男人身边,用她美妙的身体,去取悦他治下的某个艳福不浅的臣民。
他甘心么?他情愿么?崇祯在衡量,衡量放月娘离宫的利与弊,同时也在衡量他对月娘的爱到底有多重。杀了她,让她死在自己身边;放了她,让她与其它男人双宿双栖。这抉择残忍而不留余地,苦涩又凿骨击髓。
夜深了,崇祯静静地望着月娘的背影。她身子虽幽居在这冷宫的一角,可她不会知道,她占据的,是他心中最热的那一块。如今,就连那一块,他也不能保留了。
她这么晚还没睡,只是盯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殿内的烛火早已燃尽,只有月色清光铺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背影格外冷清,又格外优美。这个妖姬确实是怪,生孩子这档事在她身上,似乎没留下一点难看的痕迹。
腰身仍窈窕,屁股仍浑圆。崇祯无声一笑,难怪都说她是妖姬。这或者,也是对月娘无上的赞美。只可惜,这露骨的赞美在皇宫中,却只会要了月娘的命。正如客氏,妖娆却惨死。但客氏罪有应得,月娘却何其无辜。他最终做了这样的决定,正是因为想到了月娘的可怜与无辜。
无声地,他走到她背后,从后面一把环抱住她。「夜深了,还没睡?」
月娘吓了一大跳,扭头看他,才长吐一口气。「皇上……」
想到几天前他似乎暴怒地离开,月娘很多话又咽下了去。她该激怒他吗?她该在此时此刻说出她的心愿吗。
「你该好好休息的。月娘……」崇祯贪婪地吸着月娘发间混杂着婴儿气的幽香,胸腹中的苍凉一圈圈地扩散开来。
「我……不困,不累……」月娘觉得今天的皇上很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低头想了半晌,觉得他实在是温柔得可怕。
崇祯看着月娘那一段雪白的颈子,就想到这么美丽的东西,他不能眼看它活生生扼死在白绫之下。
「跟朕说实话。月娘……你……恨朕么?」崇祯的脸颊摩挲着月娘的脖子问道。
月娘大惊,忙答:「不!不……皇上,我怎么可能?!皇上,奴婢……感激还来不及……」
「那么……你爱朕么?月娘,在朕眼中,你不是什么奴婢。你大胆说,朕想听……实话。」崇祯明白,自己是在逼着自己走向牛角尖。他知道那答案,他只是想亲耳听到,彻底让自己死心。
月娘楞了一下,想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皇上,月娘……爱您。」感觉她身上的手颤了一下,将她抱得更紧,月娘连忙解释道:「皇上……月娘所说的,是一个草民对皇上敬爱。月娘是有罪之人,进宫目的本就……承蒙皇上恩典,月娘才能苟活到现在。可是……皇上,月娘实在太过卑贱,卑贱到……您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皇上对奴婢,不该这么好。而奴婢,不仅今生,就算是来生重新做人,也配不上皇上您的身份……」
崇祯摇摇头轻笑,无可奈何花落去地轻笑。「月娘,朕明白了。朕……其实早该明白……你那时……只是药力,并非发自真心。」
月娘脸红了又白,想到过去那些不堪的回忆,尤其是世子府中的一幕又一幕,她一方面庆幸自己脱离了那里,遇见了皇上;一方面又更觉得悲哀,皇上对她这样好,但她却不能也不敢领情。她太明白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自己的肮脏。
「朕问你——」崇祯看她不说话,将她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你……心中有人,是不是?」
月娘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想到这件事在世人眼中也是秽乱不堪,她觉得自己更是连ji女都不如了。她点点头,没预期的,竟哭了。
「朕……不如他对你好?」崇祯又问。
「不,不是……皇上……奴婢这一生,所经历的大多是不如意,甚至是很不堪的……难得,难得皇上不嫌弃……可是……奴婢是命贱之人……承受不起……」月娘说得,是她的心里话。她从来没想过,天子竟会垂青于她。这感觉,只让她觉得可怕,让她觉得自己更脏更可耻。
崇祯点点头,手指轻柔地插入她的发间,一点点地向下捋着她乌黑的长发。「月娘,朕……不一定总会对你这么好……朕……说不定……也会杀了你的。」
月娘本能地一僵,抬眼看着他,发觉他是很认真地说这句话。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