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才是见到埋首在公文堆里的卷发中年男人,极温和的眼神,带著睿智的笑容,外加有些宽厚的身型。直觉地,能让人消除一些戒心。
「听说你有事跟我说?」
门被关上,带著他来的两个人已先出去。
男人坐在那沙发上,突地有些懦懦不安抠著手:「我、我……想找这里的负责人。」
中年男人笑得眯眯眼,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我就是。我姓周──大家都叫我周先生。」
「周先生。」他一顿,掌心被那热水杯暖了暖。「我──我想离开。」
「你知道的,我不是、我不是………」
他吸了口气。
「我不是疯子。」
周先生又问:「那麽,离开这儿,你打算要去哪?」
男人的眼睛闪了闪。抓著衣服的皱,他道:「我、我我要去找人。」
「找谁?」
「找一个女人──」「她叫水茵,是个──是个很温暖的人。」
「那麽,你打算怎麽出发?我是指,你知道那目的地在哪?路途多远?你想怎麽过去,搭地铁?开车?或是搭公路巴士?」
「我我我我我………」那眼睛吃力的转了又转。他吭吭巴巴的道:「………我不知道…………」
「那麽,我再问你,你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
周先生说:「还有,几岁?家住哪里?家里有哪些人?」
「你能完整的告诉我吗?」
「如如如如果我、我都答对了呢?」
周先生给了他一记鼓励的笑。
「那麽,我亲自送你离开,好不好?」
男人顿时拉开了一抹笑──
「我──我──」
然後,他瞠著眼,略略咧开了唇。
那惨白的脸上看起来有多麽无助。
颓然失措──
於是,他哭了。
沮丧的、忘我的,哀哀的哭著。
周先生按住他肩头,「好了好了,这有什麽好哭的呢?」
「可是……可是……可是………」
周先生拉过他的手:「别说啦,现在是吃饭时间呢,你陪我去吃的东西好不好。」
「我、我───」
当耳边再度响起当──当───当的声响时,
男人孩子气的皱眉。
「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
他的情绪瞬间暴动了起来。
拿起手开始猛刮自己巴掌──周先生一看状况不对,大声呼叫门外的人。
他熟门熟路的将瘦小的男人、崩溃而不停自虐的男人强按倒在地上。
「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
「什麽东西吵死了?」
当那药剂缓缓注尽他体内,开始发挥之际。
男人软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听著问。
脑子又是一片嗡嗡的转。
「一直有当──当的………」
当再度限入沉睡之际,他反是笑了。
原来,那是以往做弥撒前,教堂的钟声呢………
当──当──当───
高II·爱比死更冷 27
那一日,天晴风和。花花草草碎语嬉闹其中,格外悦人耳目。
水茵靠在那园内凉亭软塌上昏昏欲睡。忽觉得有面热气巡过,误以为是风,却又想起风怎会有人的气息。
她睁开眼,就见得田义坐在身侧。
而自己身上压著的,则是转了半身,又咂咂口水睡著的小元华。
田义问:「怎麽就这麽睡了?」
「没,没睡──只是闭目养神。」她说:「罗医生不也说了,那只是心疾方面的问题,放宽心了,血也就不吐了。」
前几日子,终是让莫森撞见了她欲藏起再丢弃染了血的纸巾。
田义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你总是想太多,趁现在听医生的话也好,少点烦恼,你要健健康康的…… 一直陪我们在一块。」
她沉默许久,好半晌才作声:
「田义,你说说,怎麽过往的那些苦日子,嚼久了,竟然也就这麽算了。」她笑,轻轻将宝宝拥入怀:「人最差的,就是惰性与记性……如今,我怎麽两样全凑全了?」
对於周遭的艺术造景,美不胜收的风景却是谁也无心观赏。
他淡淡拧眉,叹道:「………那件事,你说来说去还是怪我们?」
她摇头:「不是说了起火点是修女点蜡烛时不慎弄倒的吗?我不至於是非不分。」
田义留下一俊美的侧面,头微垂。
不再多言──
***
教堂的那场意外大火,整整烧了一整晚。
金黄色的熊熊火焰,顺著那天空烧呀烧的不断往上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