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冶亮细问了些自己家中的事。秦漾一一告诉他,说他家中一切都好,兄嫂虽与孙大娘分家,但仍照拂她。她与他继父之间偶有口角,还算是和睦。他弟弟长大了不少,尤其乖巧懂事。
这一番交谈费不了多少时候,然而孙小二忙于公事,坐了一会儿就得匆匆离去。
他离开前对秦漾道:“你别愁总被关在府里,我寻个机会将你带出去。”
48 城下
孙冶亮说会带他出去,他没有丝毫的不相信。孙冶亮从小就是说到做到的。
过年前又下了场大雪,鹅毛大雪飘飘扬扬,覆盖了整座国公府。推开屋门,冰冷的寒气一股脑涌入。一路走来shi了棉靴的孙冶亮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令明国公答应让秦漾出门去。
穿园过桥时,秦漾问起过。孙冶亮说,他就告诉明国公,秦漾这个人性子本就闷,再总将他关在小院里,得憋出病,而且越是被关在狭小的地方,人就越容易胡思乱想,倒不如放秦漾出去走走。明国公思来想去,架不住他在旁撺掇,还是允了。
孙冶亮来时骑的是黑亮的骏马。他在国公府门前翻身上马,马儿扬起前蹄嘶鸣,险些将他整个人甩下来。孙冶亮抓紧缰绳,夹住马腹,待马驹稳稳落地后,转头对秦漾笑道:“这匹马驹是我新得的,脾气臭得不得了。不过你别怕,它要是敢将你摔伤,我就将它的皮揭下来!”
孙冶亮的发上和眉眼上都沾染了雪花,他伸手将秦漾拉上马背。
孙冶亮甩起马鞭,喝了声“驾”,狂傲难驯的马驹扬蹄跑往平阔的街道。两旁的花木已被抹上雪色,难辨姿容。湖水如镜无波,石桥身刻的“步高桥”三个红字在纷飞的雪花里影影绰绰。远处的高塔隐没在半白的山林里。
街巷的雪早已被百姓清扫开,一路跑来无阻。
孙冶亮似是在说什么话,秦漾凑过去,却是什么也听不清。
秦漾扬声问道:“你说什么?”
孙冶亮微微偏过头道:“我说,当年你要是跟我一同来了麒麟军营,没准如今这个时候,我俩就在雪地里策马同行了。”说罢利落地一甩鞭子。
秦漾笑而未语。
孙冶亮骑马载他穿街过巷。他费心也记不清这些弯弯绕绕的路,干脆忘了个干净,反正孙冶亮也不会将他丢外头不管。
街道是陌生的,穿过两条狭窄的小巷子,眼前忽然又开阔起来。远远地,他瞧见了雪幕中肃穆的宫殿,那座见证了千百年来王朝兴替的宫城。
孙冶亮最终在皇宫西城门处停下,带他下马。孙冶亮领着他进去,两旁的侍卫纷纷行礼,称其为“孙统领”,将朱红西门打开再退到两旁。
孙冶亮带着秦漾爬上城墙。他们每走一段路,就能见到持戈戍城的皇宫卫军,个个面色肃然。那时雪已下得很大,他俩的手脚都被冻得冰凉。往外侧看去,街市楼屋添寒,山河万里裹银,转身往里望去,宫阙宏伟巍然,雕栏玉砌不减端雅。
孙冶亮说:“我来京都的时候,还来不了这里,天天扎在军营。初来乍到吃了不少苦,一路摸爬打滚,一眨眼几年都过来了,连朝代都换了一遭。”
秦漾道:“京都动荡后,蔺寒回槐海镇了。他说他见到了你,无意间还听到别人叫你‘副统领’。我知道以后很为你高兴,你终是闯出一番天地了。”
孙冶亮讶然:“蔺寒?他那时候居然看到我了?”
“嗯。他还白捡了一头马驹,只不过在半道病死了。好在他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槐海镇。”
“我一直忙于公事,也忘了要去看看他,没想到临分别他还见过我一面。”孙冶亮笑道,“蔺寒可好?”
“怎会不好,他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好。”
“倒也是,他是很能穷开心的。”孙冶亮说,“阿漾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俩相约长大后一起去京都找蔺寒的。结果我们俩都在这了,他却回去了。”
孙冶亮接着道:“想来你到京都也没有好好出来看过,你难得来京都一趟,这日子还过得这么难受。快过年了,阿漾,你也肯定很想回去吧。”
秦漾将落在墙头的雪拂落一些,笑道:“想顶什么用,明国公不放行。”
孙冶亮看着他,道:“阿漾,你知道明国公为什么要将你软禁在他的府里吗?”
“为何?”
“明国公天生有反骨。宣成皇帝在时他想反,如今他依旧想反。他既然想反,就得有个名目。而你,就是那个名目。”孙冶亮低声道,“你是汪家最后的血脉。他日若能寻机造反,护新皇、复大启就是最好的旗子。”
秦漾猛然抬头看孙冶亮。孙冶亮目光沉静,落在他身上。
“阿漾,你既已被卷入这些纷争中,便很难再脱身。这些事情,我想你自己能够清楚。”
秦漾陷入沉默。
其实清不清楚又有何干系,他横竖不过是一颗棋子。倘若他能自己抓住命脉,那还是清楚些为好。如今他陷在这样的境地,做个糊涂鬼也无妨的,至少还能有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