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千层浪。在这半日里,妖族揭竿而起,门生反戈相向,女儿生死在劫,这一切都不能叫你愤怒么?你到了我面前,不讨伐,不出手,只跟我不咸不淡,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我只当你忌惮我有后招,要来探我口风,可你如此轻易便承认自己输了,分明对最后结果满不在乎。
是你演技太好,还是你本就是个太上忘情的逍遥上神,管什么骨rou生死,一族责任,门生背叛,尊严扫地,这一切你压根就不在乎,就像当年对我一般,皆不过视同草芥,随手抛弃。
可笑啊可笑,我得不到你的爱,拼尽了所有,竟也得不到你的恨,只因你原本无爱也无恨,无情也无心。只是我自己执著迷惘,不拼到头破血流,一无所有,又怎肯认清现实?
“是我输了。”她说出口,字字泣血,心如死灰。
仿佛在回应崔珺这一句话,身后高耸的天慈山,轰然一声,瞬间崩塌。众妖士气大振,且战且退,迅速逃往人间,而天兵囿于天规,未得命令之下,追到了人间边界便不敢继续前进。
众将皆待青帝命令,是时青帝大手一挥:“整军回天。”任由妖族十万众,尽数逃至人间。
“你不逃么?”转头对崔珺,负手收兵,分明任其去留。
崔珺苦涩地摇摇头,你果然对一切压根不在乎。
“那就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做到的。”青帝的视线落在原来天慈山所在,如今已经空空荡荡,再分隔不出人间妖界。
崔珺往山下走几步,弯腰拨拨拣拣,找到一块石子,一用力揉碎在掌中,送到跟过来的青帝面前。
青帝瞧了几眼,又伸手捏起一撮,“女娲土?”
女娲土是女娲造人所用之土,它的特性一是凝聚灵气,二是运转灵气。只有这样的土造成的rou身,才能承受灵魂。
崔珺点点头,“从整个战场,延伸到天慈山的山基,地下遍埋了女娲土。”
从而使战场上死去的妖兵和天兵的灵力并不消散,而是受到此土牵引,全部进入天慈山深处,战斗伤亡带来的灵气不断积聚在天慈山基部,直到天慈山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崩塌。
“此计不错。地下有这样动静,我本该有所察觉。”青帝若有所思道。
“战场上混乱动荡,其实不易察知。”崔珺很自然地接口。
“女娲土是一种稀有矿藏,只散存于如今冥界最深处,你如何挖出这么多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费了多少时间和心思。”青帝仍旧不能理解,崔珺做这些事的动机。
“总算起来也就花了三百年,十万个日夜。”崔珺掐指一算,自己莫名感到一阵好笑。当初不知哪里来的坚持,做这等吃力傻事。
“你费尽心力,又为的什么?”青帝不免问出了口。
“说到底,就是为了气一气你,也为了能跟你见这一面,说这些话。”崔珺已经心灰意冷,也就答得随意坦然。
“你的目的已达到了。”青帝面无表情,语气冷淡,“要逃,便是现在。”
崔珺闻言愣了一愣,原本死灰般的脸上又现出活泛的生气,摇摇头,勾唇一笑:“我不是阿玄,就喜欢逃。”其实你是恨我的,这一切你并非不在意。可你却要放我一马,是出于愧疚吗?
“好。”青帝不再多言,把崔珺交由天兵押解,天军整顿完毕,也就开拔回去。
青帝一路所想,怎样说服玉帝接受既定事实,允准妖族从此居处人界。玉帝是个讲规矩,好脸面的,此事由叛乱而始,倘不叫他先立威,他必不肯施恩。要论罪责,她这个众妖之主,还得是头一号。至于崔珺,句余,乃至领头的大妖们,玉帝要如何处置,只怕她也不好说情。
繁言简叙,玉帝最终同意放过妖族,条件是卸了青帝的职,这众妖之主改由紫辰帝君来做。本来这妖主也不是什么好差使,青帝经了这些事亦颇心灰,自当乐得放下这担子。实际上却没这么简单,玉帝这样做法,无异于当众扇了青帝一记响亮的耳刮子,疼的不是rou,而是脸面、尊严。“青帝无能”四个字,将很快传遍三界,成为众仙新共识。照理青帝也该有所顾虑,但她答应得干脆,亦觉理当如此。足见其近年来意志之消沉,心力之颓靡,已先自认无能了。
不管怎样,玉帝有所满意,亦答应对涉事仙妖从轻发落,除了主犯崔珺,其余皆可免其死罪。至于崔珺,则必得上诛仙台的。
五百年后。
百无聊赖的青帝,在棋室跟自个儿下棋。
养在殿内某处,冰雪莹白的一只昙花花苞,颤悠悠地,慢慢张开玲珑剔透的花瓣,一阵香氛扑鼻,从花心中走出一名素裙女子。
女子循着莫名的牵引,步履轻盈,到了棋室。她朝室内一望,蓦地止步在门边,不声不响。
青帝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突然间竟有些失措,马上收回了视线,落在棋盘上,清了清嗓子:“来陪本君下棋。”
女子应声进了门,轻轻慢慢地道:“……我棋力不济。”
青帝头也不抬,随手清空了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