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那女子也不推辞,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吕皇后。
一头如云青丝,松松绾成倭堕髻,几粒小小的珠花在发间若隐若现,发髻中斜簪着一碧玉长簪,与身上一汪碧水般的罗襦,相得益彰。
待她展露出面容,只见眉眼如画,瑶鼻樱唇,心型的娇小脸庞上,一双美目水波潋滟。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年明明确认已死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饶是吕后端庄大方,位居中,却也不免身子摇了一摇,眼看要跌倒。
“皇后娘娘!”
那女子便只好不顾礼仪,上前一把搀住她,焦急低呼道。
吕后稳了稳神,站定了,拍拍她的手,清秀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
“你回来,便是最好。这个位置,本就不是我的,我坐得累……”
重新坐下,她平静一笑,吕后手中的一盏浅碧茶水,微起涟漪,淡声道。
那坐在下手的女子,闻言侧眸想了想,摇头笑道:“我无意皇后之位,如今身无可取,便在这落脚数日吧。”
卷六 蕴香 127
从皇后的寝归来后不久,锦霓便病倒了,躺在寝榻上迷迷糊糊,全身都如同在火中烧一般,不停地冒出虚汗来。
人说凤凰浴火,若要重生,便要遭此一劫。
脑海里都是隆隆雷声,眼前景象偏偏都是那夜,雨丝繁密如牛毛,浓烟滚滚,火海滔天。
虽然神志恍惚,梦中人影幢幢,可是,锦霓很清楚,第五鹤夜里,共来了三次——
第一次,他不语,和衣卧倒在她的床榻边上,卧着她火烫的手儿,用自己的微凉身躯冰着她;
第二次,他眼中已隐隐有暴风雪在酝酿,凝视着她酡红的双颊,一遍遍低喃道:“快些好起来,朕的澜儿……”
第三次,天已微亮,她烧了一夜,额头依旧滚烫,冰凉的毛巾覆上去不过片刻,就会变得温热,第五鹤终于遏制不住满心怒气,面对着跪了一屋子的太医奴才,疯了一样咆哮。
“她若不好,你们全都给朕陪葬!朕灭了你们九族!九族陪葬!”
就在年轻的帝王要大开杀戒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大胆上前,试了试锦霓额头的温度,颤声惊喜道:“陛下,退了,热退了!”
第五鹤大步奔至床前,抱住她激动不已,“朕就知道,你怕朕再杀人,是不是?那你,快点醒过来,不要睡了……”
然而,此后三天,无论中太医们用尽各种法子,锦霓依旧是浑浑噩噩,烧虽退了,却不曾醒来,甚至,连一句呓语都不曾,睡得像是已经死去,唯有浅浅的呼吸。
她的脸色发出死灰一样的惨白,唇瓣也已干燥起皮,第五鹤无法,便只能一遍遍用棉球蘸着糖水,给她补给脱水严重的身子。
熬好的药汤,乌黑难闻,他却毫不嫌弃,每每自己灌下一口,这才托起她后颈,轻柔地口渡口,喂下去,不假他人之手,衣不解带地在病榻前侍候着。
“陛下保重龙体啊……”
黑压压跪了一屋子人,无不磕头如捣米,惴惴不安地求着第五鹤。
他却置若罔闻,眼看着双颊陷下去,双眼却依旧有神,亮得如同南海进贡的明珠,灼灼闪光。
“你若不醒来……你又要怎么报复朕呢……呵!呵!”
第五鹤抓着她柔若无骨的手儿,在唇边摩挲。
她恨他!她一定是恨他的!
恨他围剿无往城,恨他刺伤望月,恨他不许她死,在她跌落悬崖那一刻,硬生生将她抱住……
高低垂悬的灯,将四壁映得亮亮堂堂,不时有深色焦急的女,频频出入。
“陛下,若是不成,便请巫师来做法吧。”
闻讯而来的吕后,蹙着柳眉,忧心忡忡,她刚把这天大的好消息派人送往吕家,便得知锦霓已经昏睡多日。
成婚多年来,第五鹤第一次细细打量他的结发妻子,却不知,他也不过是用一个华丽的牢笼,锁住了一个无辜女人的一生。
“一切都由皇后做主吧,朕累了……”
他僵硬着起身,十几个时辰偎在她身边不动,他浑身早已僵硬,从赶回中,便不曾有片刻合眼,他亦不是铁打的。
他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经过吕后身边时,那一向安静,总是叫人忽略的女子,却破天荒地一把抓住他的臂膀。
第五鹤狐疑地抬起凤目,对上那平静的一张脸。
“陛下,人之一生,太多错过。她醒来第一眼,你还是要错过么……”
他一怔,像是从不认识她一样。
这是一个漫长得不可思议的梦:
一个是她,另一个也是她,两个她,都是自己——
一个是清醒的,一个是慌乱的:
清醒的在不停地训斥着慌乱的,然而慌乱的自己,只知道在茫茫山野中奔跑,一次次跌倒,然后踉跄地起身,跑,跑,跑!
到了最后,她的世界里,便只有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