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绷紧了脸庞,惊骇莫名,这滚滚岩浆哪里有落脚的地方,这么多跳下来的人竟是要死在这里不成?
他心中复杂,只觉无数滋味涌上心头。既惦念家中母亲,失去自己这个儿子,她必然无依无靠。又觉得这个浅淡的怀抱甚是让人安心,他主动紧了紧手臂下的腰背,好似心中有个魔魅的声音说着,就这么死在一起,也不错。
他这厢心乱如麻,楚离却并未放弃。
他锐利的视线扫过下方,确是没有落脚的地方。但是岩浆中有很多未化去的岩石碎渣,它们偶尔被黏在一起抱聚成团,不过半息功夫又沉沉散开,足可作落脚之地。
然而即便是岩石渣滓,那温度也灼热的惊人,而半息落脚之地,更是惊险。
一个不慎,这下来的众人都要成为这岩浆里的亡魂。
楚离目色幽深,长剑微抬。凛冽的剑光在这山腹内宛如一道惊虹闪过!
万古冰河!
寻常人难见的琉璃世界咔嚓擦裂开数道缝隙,恐怖的寒意从其中争先恐后蔓延开来。
他附近的岩浆便被这急剧下降的温度凝作星星点点黑乎乎的岩石。可惜,这裂缝太小,小到一瞬间便被自然巨力所恢复。
而那些个落脚之地,也不过多撑了三息!
只有三息。
却足够接应他身后的二十个人。这些剑手本也是一流的高手,如此险境,却是显得有些勉强。
众人见状Jing神一振,当即跟了上去。
其他人便没有如此好运,轻功好的或可逃过一劫,不好的便只能一步踏错看着自己被熔岩吞噬,到处都是戛然而止的惨叫。
因为那些惨叫的人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出声。
脚下是滚烫的岩浆,前面是看不见的彼岸,这无垠的岩浆海出乎意料的广大,初时尚且看到流动的方向,而后仿佛一滩死水,他们几个人撒进去完全激不起一点浪花。
腾起的硫磺气息让人只能眯起眼睛,脚下还不能放松。
一个时辰过去。
萧陌还好些,他的剑法变性极大,反应很快,也从未算错该落脚的地方。
相比之下,楚离依然在挥剑,柴跖却能感觉到少年已汗shi重衣,修长矫健的身体被岩浆炙烤得滚烫,他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忽然有些温暖。在柴家,他与双亲的相见的次数只手可数,多年奔波又是见惯尔虞我诈。与楚离一起,开始或存了报恩利用的心思,可是相处一段时日,他便能清晰感受到少年心中那无与lun比的傲气。
不是流于表面的傲气,而是傲在骨子里。
楚离便是这种人,他从不看轻任何人,因为他们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这样的人对自己也必然是严格苛刻的。
他所做的事情,必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即便是你死在他面前,也绝不会有一丝动容。
这是一种冷酷又炽烈的情感。
现在的楚离便沉浸在这样的情感中,剑已在手,剑气已动,是不是就如出鞘的剑必要染血,不到最后一刻,他也绝不会轻言放弃?
可是最后一刻是什么时候呢?
真气耗尽?
力气尽失?
当你认为自己已经Jing疲力竭的时候,其实还可坚持片刻。
岩浆海无尽头。
“喂喂,你还撑得住么。”
萧陌嘴硬着,心里却有些担忧。
二十名剑手已剩下十五人,各个汗流颊背。即便有楚离不时引动天地之力,这依然是场残酷的淘汰。
在第五个时辰的时候,楚离曾经真气耗尽。
可现在,他还未死。
“无妨,继续。”
经脉隐隐作痛,这已经是第二次突破极限,在真气干涸的时候,生出新力。楚离敏锐地发现,这新生的真气更为绵长,若这样的真气灌满经脉,他至少比先前要多坚持一成的时间。于是,心更加静。
又过了三个时辰,楚离再次到达极限。那种濒临绝境,体内空荡荡没有一丝一毫力量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白衣少年用尽力气高高跃起。
就像折翼的雄鹰,即使双翅俱断,依然要挣扎着飞向天空,哪怕它只能离开地面片刻,与生俱来的骄傲依然不允许它放弃。
人在半空,没有真气,没有力量,仿佛落下的一瞬间,他也会像那些失败者一样,成为此地亡魂。楚离抬着头,目光依旧凛冽平静。
经脉里已经没有了真气。
就如同一个空掉的水车不停的旋转,可正如没有了水的水车还可以被风推动。
楚离眉角青筋迸起,他的意念已如一束利剑刺入,一遍一遍推动这心法运转。经脉痉挛撕痛,却仿佛从海绵中生生挤出的水,一点一点的真气奇迹般慢慢化生出来。
这一点真气,便是救命的力量。
剑再出,光华没有曾经逼人的灿烂,它很微弱,微弱到好似一阵风便能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