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双眼换给了我,那个过程,就好像被无数的利刃切割肉身,生不如死。换眼以后,我无法动弹整整一个月。
靳涯以一种轻蔑到几乎带着怜悯的语气道:“可惜,本尊原先还是挺喜欢,你那双眼睛的。”
我循着那个声音往前爬了爬,抱住了一双腿,仰着脖子嘶声说:“你、你是魔尊多少人愿意伺候你,慕慕青峰不过是个又瞎又残的废物,你不如放了我——”
靳涯走到我面前,我就算看不见,也能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凄惨。我赤着双足,身上尽是擦伤,两眼的伤渗出了血,不知有多吓人。我听见一声冷笑:“你成这副样子,还想凭自己走出这里。慕青峰,本尊真不知你是蠢,还是疯。”
那日,大夫为我揭下了蒙眼的布条,确认我终于能够视物,他们便带着我去见了魔尊。
之后,我身边原先服侍的婢女全都换了,我也不问她们去了哪儿。后来这些新来的,从不多话半句,便是我问她们什么,她们也绝不开口。靳涯为了让我早日能为他所用,令人费心将我养好,他甚至还为我,找来了一双眼睛。
他对我沉声说了句,“过来。”
两扇门一齐推开来,我来到一个犹如宫殿一样奢美的地方,万盏灯火如星子,我看到一个狭长的背影。他负着双手,身上的玄袍没有一点暗纹雕饰,却给人一种浓墨重彩的感觉,待他回头之际,我便看见那深邃得近乎能以华丽二字形容的五官。我终于知道在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他先前隐匿自己的魔气,如今总算不用掩饰,只看那一双瞳仁,是暗红到接近漆黑的颜色,仿佛生来带着攫取人心的魔力。不管是谁,被那双眼看着,都会在一瞬间失了神。
可惜,当时的我,认不清自己的命。在我逃出了一时辰后,他们总算发现我丢了,也没费多久就逮住了我。我被强押了回去,在相隔数十日之久,又再次见到了魔尊。
我看不见路,摔了好多次,蒙着眼的布有些湿润,似乎是出血了。就算是搞得如此狼狈,摔得有多痛,我仍不肯死心,我只知道往前走,却没想到蓬莱山遥在天边,我一个全盲的瞎子,就算能有命走出极乐宫,也飞不到天上去。
靳涯似乎满意于我如此乖巧听话,他抬手想去碰我,我却微微一动,将脸撇开了去。这个动作让我们之间原本还算平静的气氛急转直下,我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危险,下意识地想退后一步,手臂却被他给一手扣住。]?,
我和贺兰芝,注定相隔天地,此生再也没有可能。
有那么一瞬息,我竟将师叔和魔尊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我很快地回过神,向他走了过去。]
就看我们的前头,有一个发着光芒的珠子。那珠子手掌般大,原是晶莹剔透,靳涯不知使了什么术法,我竟瞧见珠子里渐渐显出了人像。几个人影越发清晰,我的眼里却只能看得见那坐在床上之人:“贺兰芝!”我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他,却被身边的男人抓住,他在我耳边沉沉道:“此为妄虚海鲛族的凝珠,这个法宝可以储存人的记忆,可别被你碰碎了。”
“尊主!尊主!”这姑娘的声音我认得,是婢女瑶儿。她该是生得颇有姿色,父亲还是万魔宗里的一个部主,因仰慕尊主,自请入极乐宫做个婢子,许多侍女都巴结着她。此下,她声音满是惊惶,凄惨地哭道:“尊主!我、我父亲对您忠心耿耿,我还为了您,自降身份入宫来做一个小小的婢女,您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
魅妖奇货可居,对修炼之人来说,是再好用不过的炉鼎。靳涯似乎早就猜到了,我会有被贺兰芝抛弃的一天,他只是没有料到,我居然会那么痴蠢,把自己的两只眼睛都赔了进去。
靳涯却轻笑一声,可他的语气里,分明没有半分笑意。我听见他道:“你做事不力,本尊只要你这一双眼睛,便是看在你父亲对本尊一片忠心。”
男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如此刺耳:“慕青峰,你也知道自己又瞎又残,还是个被男人用过扔掉的破鞋。难不成你真以为,本尊养着你,是看上了你这样一个玩物?”他说道,“这世间,魅妖被屠戮杀尽,一个不留,本尊看在你这魅妖之身还有些用处的份上,方留你一条命。”
“唔。”我吃痛地微微拧眉。他凑得我很近,双眼敛下看着我,说道:“你的眼睛既然治好了,本尊也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不要拿走我的眼睛、不要——”
我却没注意听他的话,只目光贪婪地看着前方。
靳涯沉声冷道:“慕青峰,你也就只有现在这种时候,还能在本尊面前嘴硬了。”
先前,我一直以为,靳涯不过是稀奇仙者与妖修结为道侣,这才会对我百般纠缠。原来,他千方百计保住我的命,皆是看在我还有点利用的价值。
当时,我浑浑噩噩,只听见女人凄厉的惨叫声。跟着,就有人把我支起来。靳涯来到我面前,就算看不见,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血腥气。我扯了扯嘴角:“尊主难道要为了区区一个慕青峰冒险使用禁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