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受的一生》(四)
我就在苍翠峰暂时住下,几乎是每一日,谢天澜都会来这儿为我运气疗伤。他待数个时辰后,便会离开。他人如果不来的话,就会差遣那叫周念的弟子给我送药,还有吃的。
听说,这个姓周的小子是谢天澜的关门弟子。他瞧着纯良,也确实表里如一,每次送完东西后,并不急着走,反是会偷眼瞧一瞧我,这日终藏不住好奇,问:“他们说,如今天洲仓土上,只剩下你一个魅妖了,是也不是?”
他先前偶尔也会和我说一两句话,我多不应,今又听他问起妖族的事,便睁开眼:“你师兄们没告诉过你,别和妖走得太近么?”
“师兄们确实提醒过,可师傅嘱咐过我,把你当一般人就好。”周念往我身旁一坐,“师兄们的提点,可不如师傅的命令大,你说,对不对?”
我牵了牵嘴角。周念又道:“所以说,我刚才问的,可是真的?”
天洲仓土,妖族无数,可还活着的魅妖,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句话,不假。类似的话,我曾经从另一个人嘴里听过。
那时水雾漫漫,靳涯把我的脑袋狠狠地摁在泉池边,我吃了很多水,气都喘不上来。他将我摆弄成一条母狗的姿势,一边狠狠cao我,一边揪住我的头发,冷道:“若不是魅妖已经死绝了,慕青峰,你真以为,我会瞧上你——”
“慕青峰、哎,慕青峰——”周念连连叫了我好几声。突然,门推开来。谢天澜跨步而入,他的眼扫了一眼我们,周念放在我胳膊上的手便收了回去。这小子收敛神色,老老实实地抱拳:“师傅。”看样子,他很怕他师傅。
谢天澜应了声,便让他出去。周念带上门之前,还又往我这儿看了看。
“谢长老可真是宠爱弟子。”只剩下我和谢天澜时,我嘶声道,“不然,他也不会对人这么毫无防备。”
谢天澜不语。
他坐到我的身后,开始运气。我亦不再废话其他,摆正姿势。
慕无尘生于天洲俗界的慕氏皇族,他天生银发,一出世就已经开了天眼。慕无尘四岁时被天剑阁阁主带回乱石峰,据说测试他的灵根时,至净至纯的光芒照耀整片九霄云间。慕无尘未满十三,就已经是结丹后期,直臻化神,他手里的青峰剑,是皇族的传世之宝,传说,这世间没有青峰剑斩不断的东西。而慕无尘所修的,亦是众道之中,最难、最苦的那一条——绝情道。
一个人若入了绝情道,就等同于斩断六根,七情皆无,单从当年慕氏皇族遇到了灭族之难,慕无尘也没有出手来说,就可以说明,慕无尘此人已经没有了凡人的七情六欲。
慕无尘修炼不足百年,就已经是天洲仓土上最强的剑修。他与妄虚海的璃玉真君、沧火域的赤阎真君,并称三君。如今,天洲灵气匮乏,赤阎真君已陨落,妄虚海日渐干涸,要说浣剑真君乃天洲之首,亦不算夸张。天剑阁因为有慕无尘在,就算这数百年势力渐不如另外两个宗门,依然在这天洲占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真君。”慕无尘一出现,堂中诸位的脸色都微一变。须知,浣剑真君虽贵为天剑阁长老,但他这个长老之名,不过是虚的。慕无尘当了快五十年自在峰的主人,几乎不曾坐在他那一把椅子上。四年前,他将我扔在乱石峰之后,就回到洞府里闭关,他身上那一身,和当年带我来到这儿时的那身一样。
飞云峰长老先回了神,他在诸长老中资历最长,便是浣剑真君,以经历来说,在他跟前亦是小辈。他捋须道:“无尘,你出关的时机正好。你看看你当年带回的那魅妖之子——”他两指指着我,“他身上,流着妖族之血,这等不干不净之辈你也容得下来,要不是我的弟子发现,恐怕这一只妖已经入了我天剑阁的内门了。”
慕无尘朝我看来,我动也不动,就像是被定住身一样。那一种压迫,好似在你面前的是一座高山,只允许你仰望、跪拜。这便是归元期的大能,他们已经站在了修道的巅峰上,其余苍生在他们目中,与蝼蚁没什么分别。
慕无尘道:“你方才说,是他人要毁你的灵根?”
我怔了许久,才晓得是真君在问我话。我额头坠下一滴汗,突然找回了声音,我匍匐着,脸几乎贴到了地面上:“是。”
“你敢发誓,你无一字作假。”他明明没有什么真力,但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直达心间。
我不禁发抖:“慕、慕青峰敢发誓,如果所说有一句作假,就让青峰不得好死!”
慕无尘微一颔首。飞云峰长老睁大眼:“无尘,你居然宁可相信一只妖,也不信门中的弟子?难道,你”他没将后头的话给说出来。浣剑真君曾在一只魅妖身上吃过亏,这种事,可是大大的忌讳。
慕无尘虽没什么表示,但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冷。他说:“我并非信他。”我的心一颤,跟着又听到他说,“我是信我自己。”
慕无尘道:“我在他身上,曾下过一道护身咒,可在危难时刻,保住他性命三回。”
确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