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青的十三岁生日。
这是徐子青回徐家的第三年,也是他在徐家度过的第三个生日。徐家管家甚严,从不娇惯孩子。每年孩子过生日都不大办,只阖家聚在一起吃餐长寿面。
今天有些特殊。
徐父上战场了,徐母娘家有事,回去了两三天。
家里只有几个孩子。
徐子青是不喜喧闹的。事实上,他在府中向来是独来独往的。一来是他入学晚,基础比其余几兄弟都弱。无论是武学与功课,他与他们都不在一起上。
二来是徐家管孩子严。所有男孩一上十岁,一律要搬到外院单独居住。
徐子青比徐子墨三兄弟都大三岁。
刚回来半年后,他就主动搬到了外院。
他们能碰面机会就更少了。
这次生日,徐父徐母都不在家,他还悄悄松了口气。这样对他、对徐子墨几人都好。毕竟和他这个陌生的大哥坐在一起,装出兄友弟恭的样子,也很难为他们。
既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强求相合。
他一个人回到他的院子。
他不大喜欢用佣人,院子里很冷清。一推开书房的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室的寂静与冰凉。他缓缓踏入,点燃蜡烛,再低头将火折子吹灭。
室内骤然亮起来。
房间与寻常每一天一样寂静。
他去坐在桌子前,将灯芯剪了剪,让它更亮些,这才从桌角的一沓书中抽出一本,准备像往日一样看书习字。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被压在最底下的一本《大学》上。
淡蓝封皮,俊秀字迹,书角磨起毛边。
字迹是徐子墨的。
那还是他刚来徐府的那年,他同徐府三兄弟一同在族学读书。徐子墨等人开蒙早,四岁进学,早就读过了四书五经。他却只上过两年私塾,才刚学了《声律启蒙》与《论语》,根本没接触过经史典籍。
可想而知。
同他们一起上课,他只能如傻子般呆坐。
偏生刚来徐家时,他还有股别扭的傲气,跟不上课程,宁愿自己闷着,也不肯和先生说。他不肯让他这群比他小许多,却为人处世、衣冠穿戴,甚至习字课程都比他强的弟弟们瞧不起。
上课听不懂就装懂。
作业不会做就偷偷回来查,再尽全力写些东西上去。
糊弄了半个月,惹恼了先生。
他不会忘记先生那天清晨,当着所有学生的面,把他一个人叫到讲台上,把他的作业摔在地上,怒声斥责道:“不想学就直说,何必拿这种东西来糊弄人。”时的场景。
那在台下排排坐的徐氏族人们的目光如万剑齐发,刺穿了他仅有的自尊心。
本来就沉默的他更寡言了。
那天,他一个人低头坐在座位上,一整天连动都没动。
他怕看见那些嘲笑的目光。
直到放学时,他一个人呆在最后,慢慢收拾着东西,才看见徐子墨急匆匆地跑进来,朝他温和一笑:“大哥,我的《大学》不见了,阿赤和子白的也被收起来了。能把你的书借我看一晚上吗?明天就还你。”
他沉默将书递了过去,并没当回事。
第二天,书还回来时,里面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全是俊秀的小楷,用仅试了字的人都能看懂的水平将里面文章尽数注解了一遍。
他们今天就要上《大学》。
徐子青一时间百味杂陈,又酸得想哭。
这个傻子。
一夜写这样多的字,只怕手都会断了。
他想和徐子墨说声谢谢。
可徐子墨那天要代表徐家去隔壁长阳侯府作客,只匆匆和先生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他面儿薄,不好意思当众追上去,只得端坐在座位上,当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先生的课程也变慢了。
在讲解《大学》时,不在同以前一样侃侃而谈,而是会像教小孩一样,从最基础的论语开始讲起。
课程对他来说简单易懂了许多。但其他人呢。
他看向徐子赤和徐子白。
两人虽然在打哈欠,却并未对讲法的改变提出任何异议。
他紧紧握住了那本《大学》。
从那天起,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埋头苦读,终于堪堪赶上了进度。在读完的那天,他在交作业时,亲口对先生说,不用迁就他了。
先生却向他道了歉,说当时并不知他的学习进度,以为他是故意捣乱,还说这些都是徐家二少爷告诉他的。
虽然早有预料,他心还是重重颤了一下。
徐子墨。
他咀嚼着这三个字,心头情绪莫名。
这个徐府曾经的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徐府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外人眼中徐家最天才最意气风发的骄傲少年,似乎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轻轻摩挲过书皮。那纸面因为多次抚摸已然柔软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