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下,反问道:“这话,不应该是下官问您吗?”
御史中丞重重将公文合起,丢到书桌一角,冷淡说道:“你今日没事了。”
方拭非站直,不见喜怒,淡淡应了一声:“哦。”
御史中丞:“你可以回去了。”
方拭非问:“那我可以去大理寺吗?”
“大理寺?”御史中丞说,“不可以。大理寺中的囚犯身份尴尬。你去,只会给御史台平惹猜疑。”
方拭非点头说:“好的,我待会儿就小心点去。”
方拭非躬身朝他告退:“下官告辞。”
即便是大理寺中的官员,要提审罪犯,明面上每日也要有规定的时限。不可严刑逼供,也不可私刑惩戒。
方拭非即便是御史台的人,想见谁也是不容易的,这根本不是打声招呼能解决的事,这是……要看谁打招呼才能解决的事。
杜修远如今虽仍旧是关押待审,但满朝上下皆知,他出来是早晚的事。顾登恒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惜责罚顾泽列,来为他查案,态度已然明确。这说明他姓杜,还是受宠的。
他出来,还是在里面,不过是剩个过场。
大理寺卿连同一众能说得上话的官员,都来交代过狱卒不要苛责得罪,甚至隔三差五,还会借着职务之便过来看看,给他带些需要的东西。
狱丞自知身份,自然睁只眼闭只眼。顾琰带着人过来法发过话之后,连方拭非也成功跳到了闭着的那只眼睛里。
方拭非来过几次,确定大理寺的狱卒,都是和善的好狱卒,总是满意地同他们聊天。
要说杜修远现在吃喝不愁,真没再受到什么委屈。大理寺中的监狱同刑部不同,本来就相对干净规整,狱丞也是特意选了个间僻静的屋子,打扫过后给他搬过去的,那地方保证白天能有太阳晒着,晚上也不至于太过Yin寒。
只是杜修远自己有心结,始终不大说话,总是闷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令人看着担心。幸运的是他身体一向很好,在这地牢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生病受寒。
方拭非每次来,倒不指着杜修远能给她什么回应,起初发现说不通之后,就拍拍屁股,在他牢门前坐下,手里举着一盏灯,该干嘛干嘛。
杜修远也全当她不存在。
可自从前段时间受到什么刺激以后,方拭非再也不是那个温柔体贴可人的方拭非了,她极其丧心病狂地在杜修远面前背书。一篇接着一片,热情高昂,喉咙沙哑。看完一本书,就起身出去。
杜修远积攒起来的那一点忧郁情绪啊,可怜兮兮的,最后全在方拭非唾骂惊呼的“怪哉呼!”“噫吁戏!”“去特娘的!”的中消失湮灭。
还好,还好沉默从来不会抛弃他。
如此几天后,或许是方拭非的声音太有感染力,情感过于充沛,快要翻完手上书本的时候,杜修远忽然打破自己的沉默,说道:“你为什么非要在我这里背书?”
他要阻止她,不然她会一直、一直、一直!来的!
方拭非长叹一口气。卷起手里的册子,感慨说道:“没办法。我既身为御史台的一员,自然应该明白大秦各则律令。这是我必须经受的。”
杜修远额头青筋一跳,说道:“……你可以独自经受。”
“我是在独自经受!”方拭非说,“你不知道我在御史台经受过什么。不过无碍,我方拭非岂能被轻易打倒?”
她整个语气里都充满着诱惑的意味——你问我,我一定回答。
杜修远快疯了。
为了逼她走,也为了不让自己耳朵再次遭受她的荼毒,违心地多问了一句:“所指何事?”
方拭非转过侧脸,欣慰笑道:“我就知道你关心我,大哥。”
杜修远依旧侧躺着卧在木床上,脸的一面对着墙壁,看似并未将她放在心里。
方拭非沉yin片刻,说道:“其实要说大事嘛,实在不算。不过是些官员间的龃龉而已。我辈分确实偏小,不好自持身份以下犯上。加上又是初来乍到,于台中事务实在生疏,不能统筹各处。如此一来,我不能服众,又无人帮协,自然遭人耻笑。然而此景绝不可长久,否则我往后仕途,都要叫他们给拖累了。”
方拭非将她在御史台中的遭遇说了一遍。皆是些鸡毛蒜皮,又让人颇为无语的事。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方拭非,认了二十几年的字,也算是见多识广,还没见过字写得这么丑、还敢拿此冒犯上官的人。太嚣张了些吧。”方拭非说,“你说是他们的确故意,还是我多心了?”
杜修远说:“既是自己无能,便无由怪他人冷漠。”
“这你就错了,”方拭非正色道,“若是今日,我已在御史台站稳脚跟,有新任又不熟悉的官员转入台院,他惶恐无措之际,我身为台中御史,自然要帮协于他,带他熟悉台中事务,也好将来能替我分担。户部初初也对我有些排挤,可那都是下官,他们目光短浅,所以品级低下,我姑且原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