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沉声道:“属下……明白。”
段止箫微微颔首,转而斜眼忘向谭今崭道:“谭卿呢,对于此番赶尽杀绝的命令,谭卿可有何不同看法?”
蓦然被人提及,谭今崭稍稍愣神,不过少顷,便仰头凝向段止箫道:“臣……愿竭尽全力为殿下一战,绝无任何异议。”
是以,当夜亥时,追随段止箫而来的孔绥将军一众与谨耀城前来支援的部分兵将无声潜伏于古晁城边界的四面八方处,而难来客栈的夜行影卫组织则听令守候在辞容楼内外偏僻无人的暗角之间,以随时防止意外状况的发生。
距离盛忡流之死已有整整三月之久,而他手下一心经营的辞容酒楼尚还是一枚未曾被掏空的奢华躯壳,烂醉的富家子弟整日沉醉其中畅饮作乐,享受着酒池rou林带来片刻的快意与欢愉,而不知疲倦的舞女琴姬亦是夜夜笙歌,麻木的笑容遍及了整个秋冬。
姜云迟一袭绯衣披身,而腰间佩刀却暗藏袍内,袖间利器亦是备得万全,也是亏得她身形修长却并不如男子那般Jing壮,遂匆匆一眼瞥去,还颇有几分盛忡流当初的味道。
谨耀侯谭今崭领兵候于城南林深处,与之相对的,昔日驻守的大将军孔绥则伏兵于城北城墙之外,仅需段止箫一声令下,即会立刻将整座城池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予人逃离。
我并非是初次见得这般阵仗,每每形势紧迫的战争一触即发,周遭原本清闲的气氛就会陡然变得无比凝重,我一时难以适应,情绪便会随之变得同等紧绷。如今据点内大量储存的军用药物已然备足,虽说我打心底里并不盼望着有人会受伤,然而我亦是明白未染鲜血的厮杀并不能算得上是严格意义上的战争——所以,无论最终段止箫的计划发展到了何种规模,流血和伤亡都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薄唇微抿,我抬起沉庞的双眸,方与沐樾言相互对视之时,他正扬臂擦拭着手中出鞘的弯刀。似是感应到了我刻意投来的凝重目光,他便迅速收刀回鞘,转而上前来轻轻挽着我的手道:“一会儿我送你到城北去与孔绥将军会合,那边都是殿下一手培养的亲信,你只用跟着他们暂时埋伏于城外,接应之后的伤员即可。”
“那你呢?”我皱眉揪住他的衣袖道,“你又要把我撇开,一个人行动么?”
沐樾言低叹一声,大手沿着我脑袋一路往下轻抚道:“辞容楼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找你。”
“不成,你说这些话,我一向只敢信三分。”我猛摇头一阵,双手卖力前倾环在他腰际,连声要求他道,“你带我一起,我换身衣裳混在辞容楼里,不会出事的。”
“胡闹。”沐樾言淡了声线斥责我道,“届时辞容楼内外混战起来,谁来保障你的安全?”
我瞪着他,一时有些辞穷,凝神思忖良久,正欲开口妥协了,反是听得身后段止箫似笑非笑地出声说道:“樾言,你带她一并去领孔绥进城罢,无需在城外长期守候,直接来这里集合于一处。”
我二人同时一惊,皆是难以置信地回过了头去,继而听得沐樾言略带不解道:“殿下不是早前就安排好了,希望南北两军尽量潜伏在外,不引起旁人注意么?”
段止箫侧目望着谭今崭远去城南的方向,片刻沉寂,方才不以为意道:“我仔细想了想,孔绥手下Jing兵无数,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他的助力。”
“谨耀侯那边呢?”沐樾言沉静道,“属下派人前去告知一声,避免届时行动不一?”
“不必,让他暂且在城外守着吧。”段止箫漠然摇头道,“杀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罢了,用不着这般大动干戈。”
“是,属下这就去城北召孔将军前来提供援助。”沐樾言淡淡点头,亦是不再犹豫什么,拉过我的手臂便径直朝外走去。我一时大脑短路,还未能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何事,行至一半时,偏又被段止箫再次出声唤住,转而停下了匆匆的步伐,回过身去,便见着他恰好是要紧不慢地走上前来,探出手掌,稳稳扶上了沐樾言的胳膊道:“樾言,这次输了……那便是输了,没有失败的余地,你懂么?”
他眸底有光,却暗如窗外沉黑的天幕。他眼神一贯锋锐,亦是刺得人无法顺利与之直视。我不喜欢段止箫同人相处时居高临下的压迫之感,然而如今蓦然一眼扫去,反能从期间感应到更多复杂难解的微妙情绪。
“是。”沐樾言仍是寡言,淡薄如水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波动,唯独扣在我腕上的手掌在微微发热,早已不如往昔那般冰冷。
“樾言,倘若事情的进行并不成功,最后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亡——这个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决然注视着他,段止箫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杀了段琬夜,往后的日子里,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
沐樾言并未答话,只是垂眸沉默良久,方才木然朝他微施一礼道:“属下先去往城北一趟,稍后再与殿下在辞容楼内会合。”
言罢,兀自伸手紧紧扣在我腕上,于段止箫凌然侧目的久久凝视之下,转过身去,推开了难来客栈半掩于内的木质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