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摸摸她的额头道:“不要担心,那是大企业的化工厂,当初也给我们看过规划纸了,所有的污染都会净化处理掉,不会给村庄带来问题的。”
然后母亲又道:“因为这里远离市区,所以他们会建一些职工房,以后我们美和村的作物会被小泉企业高价收购的,这样日子也能更好过。”母亲下意识地没有告诉少女,她们其实另收了一大笔“环境费”,作为小泉化工搬到这里的条件之一。
母亲有时候会想,如果这是几年前收到了这样的一笔巨款该多好,这样就不用把女儿送出去了。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也仅仅维持了一年,再过一年,等野泽美再回到这片土地上时,就感觉这里的草木似乎都灰暗了一些。
等回到了家里,父母还好,但年幼的弟弟好像太过瘦弱,明明去年还白白软软一团惹人喜爱。
再一向家里打听,不只自己一家,美和村中所有有小孩子的人家,家中孩童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些问题。
父亲比上次回来时看着沧桑不少,他和野泽美并排坐在木制的回廊上,一向克制的人这回在孩子面前也点了一只烟。
野泽美满脸气愤地冲着父亲道:“肯定就是小泉化工的错,一年前大家的身体还好好的呢!而且,爸爸你为什么不在之前的电话里把事情告诉我呢?!”
父亲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烟雾在空气中扩散,一圈一圈打着卷飞向蓝天。
“爸爸!”
上了高中,已然进入叛逆期的少女将木地板拍得“咚——”一声响,连带正在厨房洗碗的母亲也看了过来。
苍老许多的男人把烟掐灭,低声呵斥:“行了!闹够没有!?把你弟弟吵醒了怎么办?”
野泽美瞬间老实了起来,弟弟最近生着病睡眠不太好,今天看见她回来,才好不容易吃了饱饭睡着了。
不过,没一会儿她又觉得委屈,明明她是关心他们啊,为什么要说她在胡闹呢?
然而年少时确实考虑的不周到,不说她根本不知道那笔巨额“环境费”的问题,一群无权无势的村民要怎么才能把庞然大物赶出这座小村庄呢?
至于搬走?美和村是这些村民世世代代的家,年轻一辈或许还可以送到外面读书工作,壮年和老年人根本不会考虑离开这个选项。
由此,只剩下打官司和忍耐两条路。
打官司证据不足,村民也检举过工厂的污染超标,但是检查人员来了以后发现根本查不出来,没有证据,法院就算想要给小泉化工递传票那都站不住脚。
无奈,只能让儿孙们能离开的离开,老中年继续留在这里忍受,继续耗着。
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总有他们自己的身体撑不住的那一天,然后就可以借由媒体,逼小泉化工离开。
野泽美这次只在美和村待了一周就被父亲赶回了东京,还说有事没事别再给家里打电话,也别老惹得养父母不开心。
少女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发生,想要溜回美和村去看看,但是却被养父母看得死死的。
又过了几个月,虚弱的弟弟被送到了养父母家代为照看。
她看着弟弟瘦削的脸觉得心里抽疼,却有种空有一生力气难以用出来的感觉。
因为她不管带弟弟去医院如何检查,查出来都是弟弟天生体虚,吃饭少运动少,所以才会这么虚弱。
怎么可能呢?她前几年回去的时候弟弟还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样子,见她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哪有现在这样,脸上多摆出几个表情都像是要耗费全身力气的样子。
果然都是一些不靠谱的人,要是她自己来当医生的话,一定能治好弟弟的。
她的心里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愿望。
十几年追求音乐艺术的道路已然出现了偏移。
并因为之后发生的事情朝着此方向一去不复返,人们都在哀叹乐坛天才的陨落,然后很快就把野泽美这个名字忘在了脑后,只有真心爱着她的养父母知道她有多么痛苦。
他们也不再逼她走原来的道路,而是支持她往期愿的方向发展。
即使小泉化工因为内部员工的死亡而良心发现,停止了这个工厂内实施的项目,但人体受到的损害已经不可挽回。
虚弱一点的人在两年内逐渐病重死亡,而健康的人也慢慢虚弱下去,等到野泽美考上了医科大学时,父亲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
野泽美正式改了名字,变成了水野泽美,抛弃了过去与歌声为伴的自己,迈入了满是酒Jing味的实验室里。
——她还是没能救回自己唯一的亲人。
在那之后,水野父母就开始看不懂自己的养女了。
他们劝这如行尸走rou的养女,但是没有任何用处,水野泽美像是海绵一般,疯狂地吸收和医药学有关的一切知识,然后开始关注小泉化工的动向。
他们隐隐觉得不对,但是每当面对水野泽美像是含着无限悲伤的笑脸时却什么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