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者,春时登天,秋时潜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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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的雨夜,盘踞在贝加峡谷的公路如同一条弯曲蛰伏的黑色长蛇,隐约可见的模糊车灯仿佛蛇身上泛光的鳞片。
被雨水稀释的血腥味中,一场生死角逐已悄然落幕。
黑色高跟鞋踩在草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跌跌撞撞走在马路旁的是个负伤的浓妆女子,她有着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半张脸上覆盖着Jing致的黑色金属面具,衬得肤色无比苍白。她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最致命的是胸口的枪伤和大腿上锐器扎伤,汩汩而出的血渗透风衣的下摆,试图继续染红周围的荒地,却被雨水无情地冲刷殆尽。
挣扎走到一处废弃矮墙后,她颓然坐下。仰头喘息的姿势使她的下巴到锁骨呈现出极其优美的线条,那是一种濒死的诱人美感。戴着皮手套的右手颤抖着摸向大腿旁的暗袋,想拿绷带包扎伤口止血,却因为体力流失而变得力不从心。
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她想。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个苍老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这里有个女孩……天呐,快拿件衣服过来,她身上好多血!不会是被绑架或者抢劫了吧,我、我去报警吧?”
布料摩擦过皮肤,她感觉有人给自己裹上了外套。
“……啊,她睁开眼睛了!”
shi粘的睫毛和雨水让她看不清眼前的面孔,只听到那个苍老而温柔的女声问道:
“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lrin?不不……
她迟钝地想了想,最后张张口,说出了那个以为已经忘记多年的名字:
“……艾宁。”
“卡!”
场记板清脆的声音响起,柏樱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因为不知道这条过了没有,她没动手去擦脸上肮脏的雨水,抬眼看向导演小莫。
“过了过了!”小莫拍着手笑道,“辛苦,这边你的戏份暂告一段落。休息十五分钟,”他看向一旁已经化好妆穿着戏服站在那里的陆以霜,“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陆以霜点点头,抱着保温杯走到柏樱面前,拿着手帕帮她擦脸,拧开杯盖递过去,边道:“柏姐刚才好帅。”
柏樱笑道:“你怎么做起经纪人的事情来。”
陆以霜看着化妆师走过去给柏樱卸去脸上面具,笑着答道:“我决定成为你的影迷了,所以以后尽量事必躬亲。”
柏樱闻言不禁失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热卖这段时间,陆以霜把国内值得上的几个综艺节目统统跑了个遍,各种宣传一个不拉过完,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拍新的片子。书院已经被提上日程,一周前刚请来原作者,现在正在进行剧本改编。原先僵硬跟风的网络用语要大面积删改,刻意忽略的深层次内容要进一步拓展和考据,修改的工作量很大。陆以霜原本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古装情景喜剧,但看钟若渔认真的架势,似乎是想弄出个很了不得的作品。
而他们现在在拍的这一系列,是钟若渔监督挑选的一些短篇剧本,为弥补她这段时间的真空期。大多创意不错,规模不大,构思Jing巧,采用的艺人依然大多是远夏内部的新人。钟若渔的想法是通过这一系列短剧,好好提升一下小莫的导演水准,锻炼一下陆以霜的演技,培养一批专属趁手的艺人,为以后拍摄书院、甚至大制作电影做准备。
陆以霜现在拍的这个是系列的第二部片子。
这是一部带有奇幻意味的片子,讲述的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国外的职业女荷官艾宁被人追杀,在一块奇异石头的帮助下变成小孩子模样,为了躲避追杀和谋求生存,不断变装,数次与男主角相遇,引发了一系列诙谐搞笑的事情。不过这部片子的结尾是个悲剧。艾宁最后变回一天的正常成年形态,跟不知情的男主角假扮了一天的恋人,然后甘心赴死。
陆以霜看完剧本一直觉得结尾莫名其妙,明明两个人可以细水长流谈谈恋爱在一起的,为什么一定要窜出几个坏人弄死女主角,这悲剧来得太刻意了。
“要是最后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这部短片肯定没办法播出。”似乎经验丰富的柏樱对她解释道,“剧情里有赌博的成分,主题必须是批判,必须有教育意义……”
“这算哪门子的教育意义。”陆以霜感到很不能理解。
拍的片子多了,越来越能体会到审核的重要性,以及荒谬性。
十几分钟后,陆以霜的部分开拍。
这次地点转换到内景。
一栋民居中,陆以霜坐在床上,对着眼前的镜子发呆。
镜子里,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女正茫然地望着自己。
七岁那年一场火灾让她失去了父母,并在她的大半张脸和整条左臂留下狰狞的疤痕,为此她在嘲讽厌恶的目光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可即使后来有足够的资金整容,她也没有丝毫去掉疤痕的想法,只是染了发色,必要的时候戴上半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