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难辞其咎,一家老小,被斩于菜市场。
鲜血染红了大街,雨水倾盆而下,冲刷得掉血迹,却冲刷不了冤屈。
生平第一次,杜姑娘对龙椅之上的帝王有了质疑。
太子李昊敦厚淳孝,上至朝野,下至万民,无不交口称赞,只待正德帝一日驾鹤西去,李昊便是大夏朝的新的君王,完全没必要去冒着谋逆骂名弑君登基。
但是非功过,岂是她一个闺阁女儿可以议论的?
太子李昊谋逆,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得非议。
太子死了,外祖父也死了,弟弟的失足落水,成了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棵稻草。
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也只能看着母亲日渐消瘦,面容灰败。
临死之前,母亲把她叫到床榻,给了她半块玉珏,让她在侯府等姜度。
说姜度念在往日情分上,会保她余生无虞。
至于那张小像,母亲挣扎着起身,消瘦的手指微微颤着,轻轻放在火炉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像被火舔着,化为灰烬。
火苗在母亲眼底慢慢消失,母亲慢慢合上了眼,纤细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她伏在床畔,紧紧握着半块玉珏,哭到不能自己。
母亲说老夫人不可信,小吕氏亦要防备,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她们要了便要了,给她们也无妨。
母亲说侯夫人的位置,原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小吕氏要拿,那便拿走,叫她不要与小吕氏起冲突。
世间从来便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小吕氏想要的,一并都给了她吧。
母亲还说,让她什么都不要做,只需等待姜度便是,姜度会带她离开,护她余生无虞。
她信了,母亲说的话,她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小吕氏如愿以偿成了侯夫人,下一个,便是要收拾她这个前侯夫人留下的嫡长女。
万贯嫁妆都给了小吕氏,也保不得她的性命。
小吕氏要把她许配给自己吃喝嫖赌的纨绔侄子,这是要把她往死路里逼。
夜深人静,她剪去长长指甲,从侯府高高的围墙跃下。
她想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遇到姜度,姜度会带她离开,会给她撑起一片蓝天。
母亲说过的话,她一直都是深信不疑的。
她是活下去了,只是活下去的代价有些大,她被卖进了销金窟,成为无数个倚门卖俏的其中一个。
可她还要等姜度,她不能把自己弄得这般不堪,老鸨惩治人的方法有千万种,种种让人求死不能。
夜半无人时,她环抱着膝盖,躲藏在房间一角,微微抬起脸,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无声滑落。
窗外的阳光是那般的明亮温暖。
却始终都照不进她的屋子来。
她想去打听姜度的消息,但她连屋子的门都出不去,与世隔绝,她是被孤立遗弃的存在。
每每这时,她便紧紧攥着母亲留给她的半块玉珏。
这块玉珏她藏得严实,不曾被老鸨收走,她靠着玉珏,撑过了看不到未来的销金窟的生活。
终有一日,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华服男子将她带离了销金窟。
熬过了一段黑暗,光明总会到来,原来,她还不曾被世界所遗忘。
她祈求华服男子,求他把她送到姜度身边,华服男子说好,让丫鬟带着她梳洗完毕后,送她坐上了软轿。
她终于要见到姜度了。
那个曾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男子。
姜度必然是英武不凡的,有着武人特有的意气风发,与出身于世家的矜贵清俊。
无论受到多少磨难与侮辱,只要能见到他,只要他带她走,那么一切,她都能接受,都能熬过来。
那些艰难求生的日子里,姜度是她心底唯一的慰际,她深信,只要见到姜度,姜度必然会如天神一般,将她带离水火之中,妥帖安抚她的余生。
轿帘被小丫鬟轻轻掀起,她来到花团锦簇中.
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她没由来的有些心慌。
这与她想象中的不同,姜度并不是一个沉湎女色的人,姜度也不喜欢花草,平生最爱的,是蜀地萧萧而立的竹林。
这不是姜度的地方。
“姜度呢?”
杜姑娘问。
小丫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可是糊涂了?这是东宫太子所,姜少府远在蜀地呢,怎会在这?”
杜姑娘脸色微变,推开丫鬟,想要往院子外走:“不,我不是来这的,我要去找姜度——”
“你找孤的舅舅作甚?”
垂花门下,太子李昱迎风而立,剑眉星目里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戾气,问道。
她娘转过脸,戾气桀骜的少年微微怔了怔。
逆着光,她有些看不清李昱的表情,只看到李昱一步步走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
李昱捏着她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