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逐不是不知道小区隐蔽性差,但担心的事一直没有出现,加之工作忙碌依恋旧物,也没动过搬家的念头,闲来无事倒是问了朱定锦一句:“我们小区治安挺好,物业费多少一月?”
所谓人甜,见啥都甜。
朱定锦抬头望了一眼挂历:“我们按年交的。”
“贵么?”
“不贵。”
也就一百四十万,再加点油钱烟钱。
数月没有大料,娱报也就抠了边边角角的新闻,用不长的篇幅报道了金字塔音乐人陆沉珂的病情,本来拆解开来都是不致命的小病,奈何并发症恼人,加上年事已高,暴瘦下来人几乎不能看了。
褚沙白心力交瘁,快成了半个医学徒,碰面时也不太讲话。有次约饭叫上了麦芒,几个逗哏成习惯的女人说说笑笑半宿,褚沙白硬是没捧上一哏,接的话都无滋无味。
估计也察觉到冷场,他起身出去透风,跟月亮瞪了半天,朱定锦披着围巾出来了。
“楮哥,我记得你以前很会说风凉话的。”
“哦?是吗。”楮沙白恍惚地笑,“我不记得了。”
朱定锦没说其他,吹了会风回去,与喝了酒的科小丰一顿唠,旁侧敲击听到了些消息——不光是陆沉珂缠绵病榻,还因为工作不顺利。
听管彬杰私下说,今年老头子还撑着病体跑去看他们演出,返场期间,音符落下的那一刻,陆沉珂沉默,怔忪,继而叹惋:“沙白哪里都好……就是……”
干冰烟雾机开始狂喷白汽,他的话淹没其中,成了一缕香灰。
陆老爷子更青睐褚沙白,毫无疑问,却无法否认姜逐的天赋,这从他六年前对姜逐的评语就可以看出来:对音乐的感悟能力太强,只要坚持,在这个领域必然占据一席之地。
褚沙白没有超前的音乐意识,他很努力,但是缺少了一点“上道”的悟性与灵气,这几年二人都在上升期,基本功扎实,差距便不太明显,可越往上走,这种“老天爷赏饭”的感觉便越来越清晰。
陆沉珂不想断言却也只能承认:“沙白差了一点味道,那种灵魂的气息,限制了他的高度。”
这话没人在褚沙白面前讲过,这人平日没脸没皮的,可在训练班时没少与姜逐争第一,八成是个处女座,做就做最好,不然也不会因为电影宣传曲的落败大老远跑去求一个结果。
对于这种人而言,天赋就不该有天花板,不然他能把牛角尖给钻秃了。
夏季活动繁盛,又紧邻音乐盛典,各路艺人都在试图突破成绩,但都争取避开了佛团打榜的时间段,撞上这等毫无人性的存在,极大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褚沙白忙不过来,千挑万选了一个护理,不放心抽查几次,见人除了上厕所打饭,二十四小时不离病房,这才减少了去医院的次数。
私立医院里,陆沉珂半下午醒来,嘴里发酸发干,眼睛没有聚焦,只望见窗台边有模糊的身影,便大叫着要水。耳边水流撞击玻璃杯的声音清越玲珑,眼前逐渐清晰,意识到不是护工,顿时脑壳皮肤收缩了一下。
赵伏波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给您。”
陆沉珂是少数在Jing神层面将赵伏波看作“同龄”的人,尽管岁数差了三代,但相处起来并没有东风压倒西风的既视感,他脾气来得随机,她应对得也随性。
“来看看您。”赵伏波将翻动大半的病历放回床头柜,“是我关照不周。”
窗子留了缝,病历被风哗啦啦吹得起落,陆沉珂只瞥去一眼就收回来,她既然来,定然是对他病情有过客观的了解,明人不说暗话,他候着这一天也有很久了。
“我想治病。”陆沉珂紧紧盯着赵伏波,“出去治病。”
点滴瓶下,老头的神情含了一丝恳求:“我不想……不想在那个孩子面前……”
话未尽,赵伏波已道:“我会安排。”
陆沉珂仰头,吊瓶用绿网挂着,无端让人想起这时节熟的胖瓜,他不说话,赵伏波也好耐性地等着,天色渐渐晚了,他在晚霞的红光中开口:“另一个……”
赵伏波有些意外:“姜逐?”
陆沉珂咳嗽几声,喉咙卡了痰,话也变得含糊而嘶哑:“我六年前说过他,故事感不够,太纯粹,太敞亮,不易活!但他是个好苗子,一辈子碰不到一个的好苗……这些年,他多了很多人世颜色,我听得出来,我私心说一句,够了,他不是沙白,再来一笔,就成劫数了。”
冥冥之中,陆沉珂存积的肺腑之言,与二十七年途经姜家村的云游人的谶言不谋而合:救他的,也是劫。
一念佛,一念魔。
“他……他应该还有最后一处乐土,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后一根船桨。”老人轻轻说。
“赵董,请求您,别去动他最后的依靠,好吗?”
赵伏波沉默良久。
“我尽力。”
第71章 八年
八月底,陆沉珂病情沉重,转移海外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