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时,你疯了?!” 刑部大牢里,孟然见到了萧清时。
大楚律,官员尚未定罪时可不号枷,着官服,除非面圣,可不行跪礼。所以他依旧是一身绯衣,玉带整整齐齐束在腰间,垂下来的牙牌分毫不乱。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微拾起眼帘:”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为了逼我来见你?!””不是我不见你,只要你照常上朝站,我们日日都能见!”
“是吗,”他笑了笑,“那不一样。””你!”孟然一句话堵在喉咙口,想说又说不出来。
她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他竟会…,,使出这样激烈的手段。
满朝文武都慌了,整个京城都在因为这一桩奇案而沸腾。当朝首辅竟自请下狱,自陈对长公主有非礼之举,玷污了长公主的清誉。
先不论这两个原本针锋相对的政敌为何能扯在—起,对萧清时来说,当他送上请罪奏本的那一刻,就是他将自己的往昔的功名利禄,将一个读书人最看重的东西—名声—一给扔在地上踩的时候。
没人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他最亲近的同僚,交好多年的朋友,更罔论芸芸看客。甚至连小皇帝孟谨,这个得知此事后最该暴怒的人都惊诧莫名。
原因很简单,这不是他会做的事。
萧清时立身行己,从来一丝不苟,哪怕最厌恶他的政敌,也只能赞他一句“真君子”。
反观越国长公主,名声污糟一团,种种或真或假的不堪之事简直数不胜数,而她也从不在意。
所以在孟然进入首辅府两日未出后,沸沸扬扬的流言都是在说她如何如何,而不是觉得身为男子和主人的萧清时做了什么事。
直白地说,只要萧清时不出首,这滩浑水永远也泼不到他身上。
可如今他用一封言简意赅的奏本将自己从岸上彻底拉了下来。辨无可辨,而他也根本没有要争辩的意思。
有什么证据,比当事人主动亲口承认还要有力?
哪怕再不肯相信的人,也不能说是有人按着萧清时的头逼他上了那封奏本。
市井里对孟然的编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都是在议论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你知道如今外头都在说些什么,萧清时?”
“你要是不想做这个内阁首辅,好,上奏辞官就是。这么做,不要指望我会感激你!”
只有孟然明白,她心知肚明。
萧清时是为了她,才待在了这间牢狱里。
“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男人淡淡回答,“况且奏本里说的也不错,我确实非礼于你。”
但那并不是被逼迫的,而是你情我愿,甚至是她一再地辜负了他。
眼帘低垂,他微微别过脸:“你说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
在意那些中伤,在意那些侮辱。在他们还只是分列左右的两条平行线时,萧清时也曾是其中的看客之一。
那时候他不知道,也不明白。不知道那一层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何前方都是刀雨剑林,她依旧不退一步。
直到那一天,直到他终于有勇气把琴曲中的蕴意亲口说出来,萧清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彼时才真正懂她。
“我无法苟同你的选择,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子虽为君父,但天子不可肆意。为臣之道,奉君,亦要劝君。”
“但我,可以理解你。”
“所以,你不退,我退。我是清流的领袖,却不是清流的支柱,没了我,朝中还有吕光,还有杨文才,还有袁廷杰。”
“但我这么做,不是要你感激我,更加不想挟恩图报,只是我没办法……放下罢了。”
“如果你觉得要还我点什么,向陛下求情便是。鞭笞之刑,我也不想受。”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说完,他忽然觉得好像释然了。“然然,”看着那个立在昏暗中久久不语的身影,萧清时笑了笑:
“……若我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早一点,你便不用受那样多的苦,早一点,你便不用一直孤身一人。
三月中,萧清时离开了刑部大牢。
初春已至,京中尚有寒意。上了来接他的青布马车,一路沿街行去,种种风景依旧热闹平常。
如今满大街议论的早已不再是内阁首辅下狱之事,而是已过的春闱和即将到来的殿试。
谁会摘得金銮殿上的魁首,自家兄弟子侄能不能金榜题名,新科进士们又会有怎样的前程——这些,都比议论云山雾罩的朝堂秘闻要来的实际。
况且萧清时也已经是明日黄花,他请辞的奏本得到准允,据说是因为越国长公主的澄清,方才没有追究罪名。
昔日万人之上,如今泯然众生。这样的结果,是萧清时自己换来的,看着车窗外的一草一木,他心如止水。
也是时候,可以离开了。
十多年前他入京为官,便再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