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崩塌的世界再也回不到从前。
景泽阳从昏睡中醒来。
他沉在海底,身体被黑色水流包裹住,连手指头也不能动弹一下。
他只能勉强抬起头,然后就看见自己手腕上缠绕的闪着绿光的手环。
那是宁迦渡在离开前留给他的。
当他的身体被指环的银色吞噬,刺耳的电子噪音响彻脑海时,是这个手环使他保有最后的理智。
他的身体已然崩解成无数数字,他看见了,更确切地说,是他感受到了组成游戏的数字矩阵,像数不清的银灰色巨网在黑暗中层层交错,宇宙一样深不见底。
他也感受到了游戏的本体。
那个用宁安之的形象出现的“它”。
“它”没有形状,是盘踞在宇宙中心的最黑暗的一部分,又或者“它”就是这黑暗本身,Cao纵着字节的变化,脉搏一样跳动,频率像宇宙的背景辐射一样,不可抗拒。
那频率要带着他一起共振。
景泽阳手无寸铁,是手环为他阻挡了共振。
察觉到他的抵抗,“它”换了种方式。
“它”用黑暗吞没他。
那是人类所能感受到的最负面的情绪。
所有进入“万维之门”的玩家的记忆和他们所产生的情绪。
恐惧,慌张,憎恨,疯狂,所有堂而皇之的龌龊,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人性最黑暗不可告人的一面,像昭示与炫耀,铺张在他面前,一幕一幕,逼着他体验,逼着他重塑三观。
罪恶才能存活,善良只有泯灭。
而人的恶没有下限。
“它”在用这种方式侵噬他的意志。
这些情绪对于尚存良知的人来说,哪怕接触一点,都能让人希望自己不曾活着。
像景泽阳这样将正义看作是信念的人,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的灵魂从深处被污染啃食,对于“善”的信念快要崩塌,但在最深的黑暗中,他看见了手腕上微弱的绿光。
那是一个盼望着他的人。
那是宁迦渡!
希望再燃烧起来时,一如星火燎原,将他的意志锤炼得更加坚不可摧。
最终,他没有被同化。
眼看他无法动摇,游戏便将他困在海底。
他被黑色的水流缠住手脚。污浊的海水硫酸一样腐蚀着他,保护他的绿光手环已经黯淡。
滴水石穿。这种腐蚀是物理意义上的,与他的意志无关,也无从抵抗。
他能看见,自己身体的轮廓已经模糊,手指像腕足一样延伸,别的部位可能也变形了。
大约他现在已经是个怪物。
景泽阳疲惫地闭上眼,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他必须坚持,坚持到宁迦渡找到办法击垮游戏,坚持到他想出办法离开海底!
远处依稀传来歌声。
一条人鱼穿过黑色暗流,游到他身边。
景泽阳看见他,发出无声的冷笑。
是城堡浴池里那条唱催眠曲的人鱼。
这片海底大约连着浴池的底部,自从他被困在这里,人鱼每天都来“看望”他。
彩色贝壳串成的“衣服”下,白腻的身体若隐若现,人鱼顶着和宁迦渡一模一样的秀丽面容,却做出本人绝不会有的魅惑的表情。
粉色舌尖舔着唇瓣,眼神带着狡黠的迷离,指尖从景泽阳的喉结划下,yin唱飘渺的歌曲。
“你很累了,是吗?为什么还要坚持?”
“来呀,和我一起,我更热情,也更爱你。”
“把我当做他也可以,让我满足你……”
他的手指肆意地游走,在危险地带徘徊,极尽挑逗。
对此,景泽阳只回以一声冷哼。
催眠与诱惑。
不过是游戏瓦解他意识的另一种手段。
也是最没效果的手段。
他冷眼看着人鱼的手穿过枷锁般的黑水。
一个想法进入大脑。
“长的像他有什么用。”景泽阳痞里痞气地勾起唇。“你是条鱼,抱起来也是冷的。”
挑逗第一次有了回应,人鱼愣了一下。
眼前英俊的男人看似漫不经心,胸口却起伏得快了些,看上去已经动情。
他心下喜悦,纠缠上去。
“你没抱过,怎么知道?”
景泽阳瞥了眼黑色水流,又对上人鱼的双眼。
意思很明显:我动不了,你倒是让我试试啊。
他赌这个逻辑简单的催眠程序没有反诈功能。毕竟没有人在催眠状态下还能说假话。
人鱼歪头想了想,打量了景泽阳几眼。
男人的情动不是假的,何况他已经毫无反手之力。
这么可口的猎物就要上钩了,他愿意冒险。
挥手驱散黑色水流,人鱼将唇贴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