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一行人登了船。领路的薛简外表是文弱书生,他对岘原周边的海域却颇为熟悉。船只行驶在平静海面,溅开微弱水声。妙妙无聊得拉着侍剑童翻花绳,玩腻了就用红绳给他扎麻花辫,童子坐在她怀里任由她摆弄。中午吃了熏rou饼,傍晚煮了粥饭,到日落西山时,船只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今晚夜色黑沉,不见星月。一座小岛安静矗立在海面,起伏土坡像是某种沉睡的异兽。渔船靠岸,薛简点了火折子踏上地面,众人跟随他沿着滩涂一路寻索,最终在嶙峋礁石间找到一些木头碎料。循着痕迹进入一处凹陷坑洞,火把贴近了,照亮出大船的残骸。这原本是一艘修筑得伟岸的高船,不知出于意外还是其他原因撞上礁石,半个船身因此粉碎,剩下的残骸也被ru白怪石分割得七零八落。船身断面尚未被海水泡烂,看起来事发不久。而在这样的废墟下,有断续的敲打声传出。稳而沉重,像是钝器击打木头的声音。童子牵着妙妙的手站在队伍最末,薛简和四师兄上前搬开木头残骸,五师兄抱着双臂站在崔婉旁边,神色不明。掩盖的残骸被撬开,木头砸落进水里暴露出底下埋藏的事物。妙妙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只知道那应该是个活物。薛简手中的火光映照在那东西头顶,燃烧的油芯忽然晃动,他后退一步,有些无奈道:“仁兄,得罪了。”话音刚落,他抽出挂在腰侧的匕首,刀尖对准那活物猛然刺下。血ye飞溅。那东西抽搐了几下,轰然倒地。薛简抽出匕首,甩掉刀刃鲜血,回头对众人淡笑:“好了,它现在不会袭击人。”妙妙跟着上前查看。鞋履和衣角都被污水浸shi,刺鼻的鱼腥气扑面而来。凭借火光,她瞧见了那东西的一部分。那是一个面目崎岖的类人生物。他的眉眼近似活人,双眼紧闭唇色发白,单看这部分甚至称得上五官端正。可他的脸上遍布血痂疤痕,有些伤疤像是刚长好就被撕开,血块糊了一层又一层,可怖且可怜。他的脖颈被薛简的匕首刺穿,腥血淌过皮肤上的鳞片,而在他腰腹下方的部位没有人腿,取而代之的是血rou模糊的鱼尾。这条鲛人看起来死透了,当妙妙凑近了观察时,他竟然猛然睁开了眼。妙妙一惊,她没来得及避让,只见这鲛人嗬嗬喘气,从破损的喉咙发出浑浊低鸣:“快逃。”他的眼球失去光泽,神智混乱不清,垂死之际艰难地传达出讯息:“不能听,不能看,不能想,快离开,他上岸了——”这条鲛人的嗓音猝然中止。他头一歪,彻底中断了最后一口气。这时蹲在鲛人旁边的四师兄从废墟里翻出了一块木牌。牌子做过防水处理,擦掉表面污血便能看到镶刻的字文。“许流景。”四师兄念出身份牌上的字,若有所思,“这姓名有点耳熟。”五师兄解答了他的疑问:“大师兄的侍剑仆青蒿原名许念平,如果不是重名,这应该是他那位从军的兄长。”青蒿身为买来的仆从对剑山效力,而大师兄为人宽容,他不仅允许青蒿与以前的家人联系,还为侍剑仆代写了数封家书。这种事瞒不过四师兄和五师兄的眼线,他们就是在青蒿的家书上见过他长兄的名姓。也就是说,现在倒在众人面前的鲛人尸身,原本是个活人。
……剑山地势较高,即使入夏也并不炎热,但弟子们顶着日头练武还是会出一身热汗,休息时就聚在树荫下纳凉。剑山弟子多是年轻人,平时面对师长还能端着仪态,师长一走就闲谈打闹惯了,弟子甲编排了长老笑话逗笑一片人,这时有人望着树边野花叹息一声,那位弟子甲就挑眉问道:“怎么了?有心事?”忧愁的弟子乙:“好久没看见小师妹了。”众人的笑声慢慢消失了。有人说:“是啊,好几个月了。”另一个人接道:“说是陪沉四师兄回乡探亲,怎么要这么久?”弟子乙忧心忡忡:“沉四师兄那人……你们别传,算了,非要传出去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还是要说这话。”他有些不爽地啧了声,“沉四师兄在剑山就成日霸占小师妹,我上次望见师妹想打招呼,他赶紧抬袖把师妹挡了,他那心思,当谁看不出来。”大家纷纷附和。弟子甲胆子大,连长老都敢编排,说起掌门亲传也不客气:“沉四师兄做事向来不留余地,他这次带走师妹,还能把师妹还回剑山吗?”众人听了这话,都和弟子乙一样愁云惨淡了。虽然心情低落,但还是得练武。授业长老和沉叁师兄去而复返,弟子们赶紧起身集合铺开阵型。人心到底难以控制,面对沉叁师兄那张和带走师妹的罪魁祸首一模一样的面容,即使知道这位是尽职尽责从不勾引师妹的好师兄,他们也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不满。去洗了趟澡,刚回来就挨了几个冷眼的沉空明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算了,师弟们练武辛苦,或许是因此不满,他身为师兄该体谅才是。比起这等琐事,沉空明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师父闭关,二师兄、四师弟和五师弟都不在剑山,掌门一脉的职责落在了大师兄和他身上。今日和大师兄闲聊时,大师兄说他有意下山历练,沉空明听了总觉得心里有些古怪。大师兄当时在批改弟子课业,神情是和往日如出一辙的平淡,可沉空明直觉认为他不像是要去游历。宁可把掌门大弟子的责任抛下,也要离开剑山去达成之事,究竟是什么?沉空明心下疑虑再多,他也不能阻止大师兄下山。数日过后,李玄晖在清晨和侍剑仆青蒿一同离开了剑山,他没带多少行李,只是背着那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