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手托藜杖,远远瞧见杜若,开嗓吆喝:“姑娘,买鱼吗?刚出网的四鳃鱼,细鳞巨口,白质黑章,做起来也不麻烦,去了内脏连鳞蒸制就行,来一条回家下饭吧?”
杜若疾步匆匆,懒得理会,敷衍的摆了摆手,可向前走了两三步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回过头看那船。
船半新不旧,头尾皆有红印斑斑,瞧不出是何物的血迹,说是卖鱼,却空荡荡一块朽木,既无鱼叉鱼网更无鱼笼锚缆。
杜若辨出诡异,轻呵一声,折回去问道:“老伯,渡人吗,我要到山里去。”
老者压下风中蓬乱的白发,哑声道:“若是白日,我就渡你过去了,可这天就要黑了。那山里呀,竟是些妖魔鬼怪,便是最Jing壮的小伙子出船都要在船头船尾撒些鸡冠血辟邪,这晚上Yin气重,没人敢冒险,姑娘若要进山,还是择阳气正旺的正午走安全。”
杜若随口胡说道:“家父伤病,我急着上山采药,实在顾不得这些了,还望老伯好心,渡我一程。”
“也罢,也罢”老者犹豫一会儿,点头顿杖道,“看你姑娘家孤零零一个人可怜,我便行行好,趁着日头还没落干净,赶紧渡你过去。”
船只有一个舱口,杜若进去坐下,老者麻利的撑开船,举棹顺流而下。
小峰林立,江水环绕其间,曲折蜿蜒,行不过数里,迷雾散开,现出两山之间架起的一座石桥。
老者把船棹近桥下石阶,扶着桨道:“从这便能上山了,再远我可真不敢走了,姑娘什么时候下来?我明日出船还能来接一接。”
“老伯您可真是热心肠”杜若嘴带笑,眼却生寒,“不过水鬼的船可不能多坐,卷了钱财也就算了,若是被淬在水里,丢了性命可是要去Yin司当替死鬼的。”
老者拄着杖,两只深陷的眼睛尖利明亮:“姑娘这话说的真令人心寒,我在这里徘徊百余年了,从未伤及一人一物,只是近来魔神大战,伤亡惨重,累累白骨沉在江中,化作淤泥堆成小峰,我怕过路人被怨魂摄了去,才行舟山间,救些人命。”
杜若盯着老者,觉他不在说谎,而自己口出不逊,实在失礼,一时难堪无措,竟就呆呆立在原处。
老者弯腰将缆绳解开,转身见她还立在船头,叹口气,催促道:“姑娘,下去吧,要回程了。”
杜若回过神,连忙跳到石阶上,想了想,又回身,抬手作揖。
老者看她一眼,抱拳回了礼,收了绳,撑船冲流而下,瞬间没入汤汤江流。
山势恶,路难行。
杜若行了百十里远近,忽见一竹林,林中有曲涧,尽头又一座石板桥,杜若从桥上走过,抬头看,已是月朗星稀,寒夜森森。
下桥是一片平阳之地,上建院阁,无门匾,空空荡荡,萧萧索索。
杜若从门厅进,穿过走马堂楼,步入茶厅,茶厅里空无一物,唯有房梁上荡着两个吊死鬼,见人来,忙把长舌收起来,叽叽喳喳嚷道:“讨债鬼,冤死鬼,割你筋,断你腿……”
杜若避身闪开两鬼,退步出厅,回身将门封上,两鬼“哐当”砸到门上,咒骂了一会儿,呜呜咽咽便没了声息。
杜若又折回走马堂楼,正寻思着往哪里走,忽听远处琴声阵阵,便耐住性子,循着声音往院里走。
琴音从水榭而来,水榭本应临水而建,梯桥架阁,岛屿回环,可这里,杜若看一眼干涸的土坑,枯枝败叶无半点生机。
“圣帝觉得我这琴师技艺如何?”薄凉的男声从窗子透来,随风拂起一池沙土。
杜若掩面挡灰,恹恹道:“不通音律,不知好赖。”
“不懂就要学呀,”男子低低笑了笑,“你我现在不比从前,身居高位,附庸风雅才不显得鄙陋,贺公子是名士风采,您给我们讲讲,方才弹的曲子有何讲究?”
贺涛从容道:“魔君过誉了,洪度方才不过随手一弹,无名无章,主要是魔君这琴方正雅致,才能奏出这般清丽婉转之音。”
魔君哈哈大笑道:“我这琴是妖王送的,说是造琴世家所制,腹内有刻款,琴背刻有琴名,流水断,八宝漆灰,只是造型扁平狭小,不似神族那般肥而浑圆。”
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不过学些皮毛,杜若撇撇嘴,隔窗去看里面。
水榭里同外面一般荒无,藤木枝盘结成的桌案摆着琴,杂草错杂而成的席上侧卧着一身黑的魔君,旁侧贺涛跪在地上,悠然自得,恬然不耻。
杜若立在门边,半步不愿踏进,掏出木雕,隐有期许道:“你用此物传我,该是有了十成的把握,说吧,你帮我的条件是什么?”
“经年不见,圣帝说话还是这般直爽”魔君懒洋洋站起来,晃到门边,笑眼弯弯,“你看看你,之前都说了让你和我一路,你不听,怎么样,天下乱了吧,趾高气昂的神族怂了吧,神尊没了,神族还有什么可忌惮的,所以,天下,该由我这个盖世英豪重新谱”
杜若肃然截断:“我不听吐沫星子里的鸿图霸业,说重点。”
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