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共工的声音忽然又柔和下来,“至少你还知道要来救我。可是我害怕啊,害怕我死了,比我先死的那些鬼魂会在黄泉里缠着我。”
“我要对得起他们。”共工平静地说完,猛地扬起他巨大的头颅,撞向身后,后面是坚硬的石墙。
蚩尤看着鲜血和脑浆淋漓着掩盖了石墙的黑色,也是红白二色,鲜明而凄厉。
门外守卫的士兵只听见一声可怕的嚎叫,年轻的少君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地牢,嚎叫着逃向远方。
蚩尤想自己要的并不太多。他是个早慧的孩子,从小就怕跟人讨价还价,遇事不愿去争取,他改不掉这毛病,就只有想法子让自己安心。如果失去了兄弟,蚩尤还有个家,虽然不能回家,但是还有刑天在身边,刑天走了他还有好朋友,好朋友战死了,他还能回去找云锦,云锦嫁人了蚩尤希望她会过得好……他是个聪明的男人,永远能够找到理由安慰自己的心。
他只是要一个蜗牛壳可以居住,哪怕再小,他会觉得安全,然后静静地睡着。
云锦是他最后的蜗牛壳,她曾向他许诺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里和他一起直到死去,两只蜗牛在一个壳里交相恩爱,直到彼此都化成灰尘,留下一个空空的蜗牛壳儿,里面还有他们对话的余音在回荡。
现在云锦死了,他没有壳儿了,他是一只软体的蜗牛被抛在冷硬的石头上,艰难地蠕动……蠕动……他想他的壳儿,可再也找不回来。
那个叫做共工的男人弹着一张三弦在酒肆门口的Yin雨里低唱,他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
所以我们不要哭泣,所以我们不要回忆过去,所以我们不要在意,所以我们不要埋怨自己。"
他的声音凄厉又哀婉,轻佻又真诚,“如果你爱上哪位姑娘,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如果有人想伤害她,你要用弓箭去射他。”
他终于一无所有了。
现在他怀里抱着柔软的躯体,可那身体在冰冷、在僵硬。他浑浑噩噩地在涿鹿城里生活了几十年,以为这世上的纷纷扰扰和他本无关系;他很愚蠢,觉得战争是件愚蠢的事,只要什么都不做,大家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怯懦地投过降,以为这样就可以活着回去看他心爱的姑娘。
即使他失去了一切记忆,他仍可以在一间面朝大海的房子里,和她一起看春暖花开。
现在就是春暖花开,可是她走了,那些往事却回来了。
想抛弃的往事,想打碎的过去,如千千万万的幽灵,从记忆的深渊中缓缓升起。无数的碎片又一次拼出了曾经的一幕幕,那张巨大的帷幕后是吞噬人心的魔鬼。他终于又苏醒过来,狰狞地看着蚩尤畏缩在血泊中颤抖。
他看着云锦的眼睛,失去了光泽的古镜,映出懦夫的脸。
蚩尤抱着云锦站了起来。
他觉得四周都是一片空旷,他独自抱着云锦站在疾云流淌的天空下。周围那些惊惧的眼睛都如此陌生,并非他的族类。那些人中有人夺去了他的一切,有人旁观着他的悲伤。那些人们多多少少还拥有些什么,蚩尤觉得他们幸灾乐祸地嘲笑着自己,嘲笑着他的一无所有。
高天上的声音传下,说:“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
周围的人们在嘲笑,说:“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
蚩尤听见云锦如银铃的声音混杂在千万人的嘲笑中,说:“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
他扔掉了手中的云锦,捂住自己的耳朵,他虚弱地叫喊:“我不是!”
“拿下蚩尤!”黄帝厉声大喝。
四大神将手持神器,从不同的方向奔向高台下。
“拿下那个疯子!”围观的民众也愤怒地吼叫,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外族男人敢对死去的黄帝妃如此无礼。
蚩尤捂住了自己的脸,静静地站着,邪异的笑从他的十指间流露出来。周围的民众惊恐地看着他的双手弯曲成爪,陷进皮rou里,一点一点往下挪,在那张清秀而肮脏的脸上留下十道惊心动魄的血痕。蚩尤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所有的人。
他的十指诡异地扭曲着,像沾满鲜血的铁钩。蚩尤看着自己的手,嘶哑地说:“好了,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用……害怕……”
“我!”蚩尤仰起头,对天空疯狂地笑,“杀了你们!”
第二十九章 刑天
下雪以后的天空寂静而高旷,漫天都是星星。
神州疆域广大,从涿鹿城到北方的雪原,要走大半年的时间。当行路的人发现马蹄践踏着冰雪,放眼望去是看不到边的白茫茫,再也没有一分草色,他就到了北方。
周围的冰雪似乎泛着微蓝色的冷光,篝火上热着粗重的黑铁罐,里面的热水咕嘟嘟冒着气泡。火苗一跳一跳,照着对坐两人的脸,一明一暗。
一人Cao起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