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骨鱼,芥蓝牛rou,胡萝卜黑木耳炒rou,金针菇拌黄瓜,炒青菜,杂粮饭,桂圆红枣百合汤一碗。
杨淑惠一盘一盘端进来。
“……妈。”商忆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尴尬,“你干嘛。”
“好好养养身体。”母亲低着头,语气苦涩,“是他家里不许吗?”
“……嗯?”
“家里儿子自己都主动结了婚了,居然不许女方生小孩。”杨淑惠擦一擦眼睛,“侮辱人、恶心人。这到底是一家什么人?”
商忆只能模模糊糊应一声,低头吃饭。
“小季说,当时他在北京出差,结果他家里人把你带走了。他不知情。”母亲握住她的手,“真是这样吗?”
他是牛皮。还能这样符合客观事实地颠倒黑白。
“……差不多。”
“那……”母亲开始犹豫。
她没抱什么希望,笑一笑。
应该还是要她坚持和他在一起吧。
看一眼母亲腕上有些浮夸的手镯,更加不抱希望。
商忆知道确实不是母亲主观去“挑选”,她没有主动消费女儿带来的好处,无非是有人送过来,她就戴着。
但从没戴过的人突然戴上,几乎没有可能愿意主动拆卸。
她以前能拒绝,只是因为她没脑子,犯蠢,全想着怎么和他谈恋爱。
移开目光:“没事。很小的手术。”
不让妈咪张嘴,自己就不用失望。
“……你才多大啊。”母亲拿掌心捂住眼睛,“我以为结婚了就好了。那时候结婚了,我高兴得不得了……怎么还要这样欺负人啊。”
商忆咬一咬唇,更不吭声。
她演技不行。已经背着他偷偷和雨涵吃了重庆火锅,辣完还喝冰可乐,吃冰淇淋。
她知道她应该表现出失去孩子所对应的伤心。但她又不是表演学院的,没有体会过,根本不会演。
他光是淡淡看着她,她就非常心虚。知道他不好骗,整个人越来越心虚,所以才找借口溜回家住。
结果妈咪也天天演苦情戏。
每天二十四小时围着她转。每天买菜要挎两个大包出发,一路悲痛欲绝,每顿五个菜起步。有一次弟弟打电话回家,妈妈急着给她煲汤,敷衍两句就挂断。
她承认她忍不住感到一种懦弱的幸福,但……这毕竟是假的。
“这一家子都什么人、什么人?”母亲垂着眼睛,“这要是以后你又怀孕,又不让你生……”
说到这里,开始哽咽:“你怎么办啊?”
……头皮发麻。
“妈咪——”
“你想跟他过吗?”
商忆愣住:“……什么?”
“他不可能一点责任没有。”杨淑惠擦掉眼泪,“妈咪想了好几天了,要跟你讲这些。一一,这么个古怪家庭的男孩子,年纪也轻,搞不好哪天就要变心。连自己的老婆都护不住,根本就是不想护!老天爷,这是什么道理啊?结婚证都领了,说不让你生就不让你生,有这么欺负人的吗?这么看不上你,当初何必结婚呢?”
她只能又含糊答一声音节,只专心把胡萝卜挑出来。
“他可能是不知道。”母亲停了一会,又开始说,“但是我也想好了,一一,你年纪这么小,又长了这样,男人一时半会的发誓保证,都正常。但是……要不得,要不得。这个男人还是要不得。那是他自己的亲儿子啊!他都管不了!”
商忆原本都想笑了,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妈妈,其实自己并没有受伤,过程更是他乱扯的。听到这一句“亲儿子”,唇角回落,动容蓦然开始消退。
季允之本人假设时,说的是:我女儿。
姑姑随口也是,“他要是知道他女儿”。
再开口时,声音就有些淡下去:“所以妈咪想怎么样呢。”
“你还想跟他过吗?”杨淑惠仓促看她一眼,“要是不想,就听妈咪算一下。”
“嗯?”
“你看,小惟马上考大学了,这孩子也聪明,肯定能读好大学,叫他别出省。我今天也去附近超市问了一下,说是超过45岁不要了,但要是缺人,也有机会。而且还能给人做保姆嘛。这么一来,叁个人挣钱,就养悦悦一个小孩,你就没那么大压力了。”母亲慢慢算,“我呢,这几年治得好,以后主要就是透析了。就是,能不能……”
杨淑惠一脸为难。商忆心软了:“怎么了?”
“让小季想办法,给我重新补一个职工医保。”她有些难堪,鼓起勇气解释,“我听其他人说,去弄个门诊慢特病,一年有额度的,估计得有七八万。我感觉是够用了。”
商忆慢慢吃饭。
半晌,终于开口:“给你看病的医生,一小时都不止这个数。”
杨淑惠震惊回望。
“……算了吧。”她还是埋着脸吃饭,“没有什么过不过的。别人也不一定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