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就这样沉默地走进了水榭的曲廊中。
“有什么事你说。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凭他是谁也不能欺负你,”沐青霜觉得自己喉咙里像堵了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紧鼓鼓挤得她喉间又酸又疼,一开口,眼泪珠子就滚下来了,“你不信我吗?你以为你家的小姑娘长大了,喜欢了一个儿郎,就会同别人一起来欺负你吗?”
她的父亲昔年也是雄霸一方的豪强,在经历那场变故之后,虽一门上下是保住了,富贵闲逸也是有的,但到底失去了许多东西。
沐青霜知道,当初若不是别人拿她下套,哪怕就是拿沐青演下套,她爹都不会出那样的差池,也就不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她爹啊,是真真将她疼到了骨血里,她怎么会让他再失去他的女儿。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无论什么人,若真的是叫她父亲心中委屈到不能释怀,她是定会站在父亲身旁的。
无论会因此错失什么,无论要因此难受多少年,她都不会后悔。
可她的父亲好像不信。
沐青霜想着想着,就委屈极了,嗓子里哽得受不住。
最后她索性甩开父亲的袖子,蹲在地上抱着双肩缩成一团,瞪着斜斜透过廊檐打到地面上的光影,眼泪扑簌簌掉得跟不要钱似的。
沐武岱回头一看,吓惨了,忙不迭退回来,单膝曲低,在她面前蹲下,手足无措。
“哭、哭个什么劲啊?老子又没打你!”他急得老脸涨得通红,却还记着女儿大了,又不能像小时那样抱起来抛高高哄,一双手伸出去缩回来好几趟,还是不知该放在哪儿好。
“别哭了……别哭……多大个人了……你你你……刀砍身上都见不着两颗泪珠子,怎么讹起自家亲爹就哭得这么卖力?”
对久经阵仗的沐都督来说,被百万大军压境都不如看到女儿哭来得吓人。
沐青霜抬起泛红的泪眼,仰头瞪他:“那你说不说?不说我还哭。到大门口去打着滚哭,叫人狠狠笑话你。”
哭腔哽咽,语气却是不容商量的。
“好好好,说说说,”沐武岱拎着她的胳臂将她提溜起来,口中忿忿低喃,“老子养了个什么破姑娘?见过‘逼供’、‘诈供’的,可没见过你这么‘讹供’的!”
沐青霜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抬袖抹去满面泪痕,破涕为笑:“那不然我怎么办?你是我爹,又不是旁人,总不能当真将你按头打一顿逼着说。”
略带着点哭腔余韵的鼻音,听起来蛮霸霸的,却又有点撒娇的亲昵。
沐武岱宠溺又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面朝湖心负手而立:“若我说,其实是你爹欺负了阿征,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沐青霜与他并肩而立,垂眸看着涌到近前的那群斑斓游鱼,“若真是他被你欺负了,那也是他甘心的。”
满朝就俩柱国大将军的封爵,与汾阳公主、成王两位殿下都能平起平坐的一等封爵,比甘陵郡王和嘉阳郡主都高半头,除了帝后二位陛下,谁还能真将贺征欺负了去?
“阿征这小子啊……”沐武岱感慨地长叹一声,笑道,“挺好。”
“他好不好,要你告诉我啊?沐都督,你少东拉西扯的,到底什么事?”沐青霜不满地轻踢着廊檐下的长椅。
沐武岱也没再兜圈子:“那时他问我,说若你点头了,他能不能上门提亲,我便与他谈了个条件。”
“什么条件?”沐青霜扭头看向父亲的侧脸。
沐武岱怔怔望着湖面波光,模糊的笑意中掺杂了一丝歉疚:“我说,若他能查出当初是谁给我下的套,我就同意。”
沐青霜略皱了皱眉心,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明知道这事不好查,也很清楚是查不得的,”沐武岱反手挠了挠后脑勺,愧意更深,“阿征那小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虽话不多,却是个实诚的小子……”
其实沐武岱早就想得很明白,当时战局正吃紧,整个中原打成一锅粥,大多人能顾着求胜、求活就不错了,寻常人哪里分得出神来算计他?
能在那样的时局下腾出手来对付他,将所有事都做得似模似样,叫人一时间看不出破绽,还在仓促中将所有尾巴扫得半点不留的可疑人选,放眼望去,一只手就能数完。
而这些人,哪个都是如今动不得的。
“我那时脱口说出这条件,其实也有点置气。他虽没应声,但他的性情我多少知道,他多半是会当真的。”
其实话说出去没两天,沐武岱就后悔了。可贺征却突然接了急报提前出京,让沐武岱没来得及找他当面改口。
这些日子以来,沐武岱心中愧疚又不安,总觉自己倚老卖老欺负人,贸然将他推向一个叵测险境。
沐青霜想了想,宽慰道:“他去淮南是处理棘手军务的,想来也脱不出身立刻就去查什么。若不,等他一回来我就去跟他说,这条件不作数。”
“他从来主意就正得很,”沐武岱摇摇头,“我怕他又二话不说闷不吭声就开始着手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