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们振翅的声音,宛若白色焰火在苍穹熊熊燃烧,躺在荒芜之上的两条龙在这声音中睁开了他们金色的眼睛,他们躺着的大地已经成了死亡的荒原,可头顶的夜空却皓月当空,所有的云彩都被月光染上冷白的虚幻色彩,层层叠叠,缓缓浮动。
巨龙满是伤痕的硕大身躯依旧伏在地上,他们的那巨帆似的龙翼此刻也千疮百孔,像搁浅的战舰,贴附在了这片荒芜的大地上,但他们挣动着,仰起头,金色的眼睛紧盯着头上的夜穹,看着数以万计的天使从冷白色的云彩中飞出,就像雨后破开铅云间隙的阳光,一群群地,从那神秘的天堂下来了。
数不清的白翼在出云层时挨挤在一起,这些圣洁美丽的使者们嬉笑推搡,他们的笑容宛若鲜花,盛开摇曳在彩云中,一离开云彩飞到宽阔的空中后,他们有的径直往前飞,有的盘旋在云下,等候着要好的友人,与他携手并飞。其中有些拿着嘹亮的金器,上头系着纯白的绸缎,将这些金灿灿的乐器举到嘴边,吹奏出神圣喜悦的乐音。
对这片飞经的荒芜,他们视若无睹,脸上的喜悦让人错以为刚才发生的并不是毁灭,而是造物主即将从虚无和死气中创造新生。这些圣神幸福的灵,飞得那样高,两条巨龙在他们眼中也不过一片叶子般的大小,那些渺小的死尸对他们来说,便同灰尘划上了等号。
两条受伤的龙抬着沉重的脑袋,看着天使们从他们头顶的夜空往北飞去,就像两只断尾的蜥蜴仰望着白色的鹰群,拉古夏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本该像一旁的年轻骑士查理一样,对这浩荡的神迹感到敬畏,可他满是疤痕的脸上,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像冰一样,漠视着这两条受伤的龙,连同那些天上喜悦的灵,他也内心毫无波澜地漠视着。
他忠实的伴侣,戈布抬着头,望着那些往北飞去的天使们,叹道,“想不到《旧典》上说的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而曾经去过阿耶卡的拉古夏,在那个闭塞的山谷中,他看到那些棕色皮肤的阿耶卡人,像疯子一样地笃信着那本书,而在这种虔诚到疯狂的信仰中,拉古夏生活了五年,他那机警野兽般的本能,使他发现了这群人并不仅仅是一群偏僻之地的蛮族,他在那段痛苦隐忍的岁月里,不止一次地发现这些阿耶卡人的不同寻常。
他曾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艾lun,在发烧昏迷的夜晚,梦游似地掀开竹帘,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屋子,当时他还是个对孩子的父亲充满愤恨的年轻人,他忌惮自己的孩子,就像忌惮他们的父亲一样,因此拉古夏怀着戒备的好奇,偷偷地跟在了那同自己肖似的孩子身后。
他看到月光照在林中,野兽们围聚在他的孩子身边,像臣子跪在一位王面前,他亲眼看到有洁白的透明羽翼从艾lun的背后长出,淡金色的光芒环绕着他,可那孩子却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地,只是在睡觉。
那一晚的事,拉古夏藏在心里,谁也没有提到过,自从那时候起,他也开始对那本神职人员夹在臂下不离的书产生了兴趣,他渐渐发现,这些阿耶卡人,也许真的像那书上说的,是由米迦勒用自己的羽毛和丈夫的鳞片创造的生灵,他们似乎能与其他造物有着心灵上的默契。
他相信了天使与魔鬼曾经像人走在路上一样,在这凡尘出没,因此,当他终于亲眼目睹这些圣灵时,他没有感到震撼,反而在内心深处感到一种仇恨,一种愤怒,拉古夏恨不得弯弓射箭,将这些欢笑着的天使像射鸟一般射下来。
他要这些一尘不染的灵坠落到这片他站着的肮脏土地上,捆住他们的翅膀叫他们不能逃脱,用剑抵住他们美妙的歌喉,质问他们,“为何纵容如此多的惨剧在世上横行!”
“恶心!”拉古夏将手里紧握的短剑快速插回腰间的刀鞘,转过身去,不再看这天上的惊人神迹,像那些天使对他们漠不关心一样,他也漠不关心这些无法触及的灵,他骂出这亵渎的话,转身就去为昏迷的阿德里安主教查看伤势。
戈布看到爱人心情不好,习惯性地便凑上来哄问,“怎么了,这些漂亮的天使惹我亲爱的拉古夏生气了?”
与戈布的rou麻轻浮相比,拉古夏一直是一副愤世嫉俗的尖锐模样,他冷笑了一下,将阿德里安主教胸口的十字架扯了下来,扔到一边,“人们信这个有什么用,你看这些天使多么快活,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翅膀下掠过的土地,在前几个小时前,还全都是活生生的信徒?”
戈布将手放在拉古夏的肩上,他发现自己要强的爱人在颤抖,拉古夏的眼眶红了,他一边撕开阿德里安主教的裤腿,一边熟练地替这昏迷的老人正骨绑带,他不会轻易让自己的眼泪落下,只是红透了眼眶,视线一片模糊地执拗着继续做事。
那玩世不恭的狼人,也不再笑了,握住了他这双熟稔各种兵器的手,抚摸着上面的茧子和伤疤,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拉古夏没有理他,别过了头,眼泪却掉下来了。
戈布将他用尽自己的怀里,抚摸着他那头自己削短的金发,“哭一会吧,我知道你在担心那孩子,但我一看到这些天使,我便越相信,他一定还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