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之后,是沈纶跑死了五匹马,把只剩半口气的你带回京城的。”紫衣宦官将赵雅英扶上了马,临行前,赵雅英最后道:“嫁去肖家,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去干涉,但如若你日后还再伤害沈纶,本宫不会放过你。”
赵雅英说完,带着内侍绝尘而去。
季碧菡进了家门,仆从迎出来急道:“小姐,不好了,沈大人的状况很是糟糕,他不住地吐血,却还坚持跪在祠堂那儿。”
季碧菡摇了摇头:“不要去管他,他自己心里有数,撑不住了他自己会走。”
“可沈大人已经跪了快有一日了,他若是在咱们府上有了个什么闪失…毕竟是锦衣卫镇抚使啊,到时候…”
“我说了不要去管他!”季碧菡冲着仆从吼道,她重重地关上了门,噗通一声,黑色的日志从她的袖间掉落在地,季碧菡满脑子都是赵雅英方才和她说的话,她心烦意乱,看着地上的黑皮册子,她捡了起来,奋力地将其撕成了碎块…
“你我不共戴天之仇,这都是假的。”季碧菡狠狠道,看着一地的碎片,她咧嘴一笑。
季碧菡坐回床上,却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混乱的思绪间,一个她曾经想过,但从来没有认可过的事实摆在了她的面前。
为什么那个人会这般死心塌地地留在她的身边,全然不顾自己付出的一切,始终换来恶语相向和无情杀意。
为什么那个人会日复一日地祈求自己的原谅,会不惜抛弃自己的尊严,去朝着先前最厌恶的那些人去下跪。
季碧菡不住地告诉自己,都是假的,这一切,不过是沈纶为了利用她,为了不为人知的目的所刻意为之的。
可京城被叛军攻陷的那半年,她被剥夺世家的身份,身上又可还有半分可以拿来利用的东西呢。
那一个个翻进府墙的鬼哭卫,那些落到尚书府里的怪人,这半年,若是没有了沈纶,她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可是锦衣卫,风朝里最无情的一群人,多少人在他们的刀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季碧菡头疼欲裂,她紧紧地捂着脑袋,可她越是尝试,思绪就越是躁动,她的内心就越是惶然。
她哭了出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不住,这一个夏天,雨特别多,季碧菡把仆从都唤至了门前,但是雷声之间,她还是莫名心慌。
“啊!”季碧菡听到了门外仆从的惊声叫唤。
“小姐。”仆从呼唤季碧菡。
季碧菡走出了门,看到沈纶狼狈地站在门外,他衣衫不整,身上缕缕白烟。
“我有话要对季小姐说。”沈纶道。
季碧菡想了想,屏退了下人,沈纶将季林舒的腰牌掏了出来:“令弟的遗物,还给你。”
“你不跪了?我以为沈大人这一跪,能跪个好几天。”季碧菡假装平静。
“我诚心恳求你弟弟的原谅,就在刚才,一道雷电落了下来,打在了我的身上,把我击昏了过去,”沈纶说,“迷离间我明白了,或许你弟弟注定不会原谅我了,你也一样,无论我做什么。”
“嗯,你明白就好。”
“你真的决意要嫁给肖天骄么,哪怕只是当个妾?”
“是的。”
“我没有半点机会了么?”
“你觉得呢?”
沈纶点了点头:“倒在地上不能动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前路和结果的权利,我们不应该一厢情愿地去为他人做出选择,否则到最后,只会是自食其果。”
季碧菡笑了笑,沈纶也抬起头来,笑了笑。
“既然如今你已经有照顾你的人了,我也不会再留下来给你徒增烦恼,对于过去的事,我依然深感愧疚,是我造成了这一切,我曾经想尽我所能去弥补,但是后来才发现,或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你的世界。”
“你终于要走了么?”
“是。”
“好,走得好,”季碧菡道,“你最好走得远远地,不然,我迟早会杀了你。”
“你还是这么希望我死么?”
“希望。”
沈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二人相视,都不觉间红眼了,沈纶行礼离去,可走出两步,他突然回首,低声地问季碧菡:“我…我可以抱你么?”
季碧菡静静地伫立在屋檐下,没有答话。
沈纶走了回来,紧紧地抱起了季碧菡。
一股酸涩,从季碧菡的心中不住涌出,她不知道此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拼了命地憋着,她决不能在沈纶面前落泪。
沈纶久久深拥,终于松开了怀里那个冰冷的,感觉不到半分情感的女子。
“祝你幸福,衷心地。”沈纶轻声道,他回过身,步入了屋外黑夜里的雨幕之中。
季碧菡紧紧地握着手链,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她靠着门,不住地大口喘气,深呼吸之间,她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一般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