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在镜子前,手掌贴着胸口,有点紧张地深呼吸。缎带婚纱简洁大方,是你挑了一个月才定下来的款式。你不可思议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忐忑慌乱都赶出身体。“孟孟。”门口传来敲门声,沉竹青却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如果……如果你后悔……”他的声音低低的,你几乎听不清后面的话。后悔吗?你在镜子前笑了笑,不会的,你是不会后悔的。“竹子,起码现在我做出这个决定,我不后悔。”你转头望向他,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燕尾服,宽肩窄腰,化妆品很好遮掩住了他平时脸上苍白的气色,看着就让你很想贴近拥抱。只不过婚纱笨重,你并不打算起身。或许是心有灵犀,他走了过来,在你的额头落下一个吻。“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除非我……”沉竹青把嘴边的死字咽了下去,就连他这种天天把生死不放心上的人,都忍不住想让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你笑盈盈的,沉竹青控制不住地看了一眼又一眼。咖啡店,你和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外面雨淅淅沥沥,你握紧了有点烫手的咖啡,却迟迟没有和旁边的人开口。心里排练了无数次,当真正来到这个时刻,却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怯懦逃避,你无比讨厌这样的自己。沉竹青双手握住冰冷的咖啡杯,开口:“对不起孟孟。我怕我不能活着回来。”你努力眨了眨眼,想要不让眼泪崩落。他看着你的神情柔和,苍白的表情似乎也在咖啡店里的暖光灯下温暖起来。“其实结婚前我就签了。刚开始是没觉得自己能选上,而且治愈率太低了,也没必要让你担心。”“去国外也是在准备实验前期,本来以为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结束的。没想到用了几年,刚开始还意识清醒,犹豫了很久怎么和你说,后面就没这个机会了……”你其实一直知道他活不长久的。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才那么珍贵。他有好多的过敏源,有好多好多的禁忌和注意事项。陪你喝一口酒,抢救了六个小时,在医院待了半个月。秋天陪你在外面淋雨,烧了叁天叁夜。他的身体和容貌一样,是华贵而易碎的琉璃,只适合放在展示橱窗里远远望一眼。一旦拿出来,才发现,他存在的结局似乎就是为了打碎。你总是记不住那些关乎他生命的细节,导致他一次次进医院,可他似乎不在意。他会陪着你咽下你酸涩的眼泪,吞下你所有幼稚天真的丑陋咒骂,一点点吻住你意图遮掩的伤痕,好像那是神明留下的神迹。是你一个人的密码箱,藏了好多Yin暗见不得光的痛苦。然后沉竹青无数次地和你说,孟孟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神明,他是你的信徒。你可以爱他的对吧?一个漂泊了太久的船只实在是太渴望一只锚了。……哪怕这只锚本来也快要碎裂了。你有一次忍不住问沉竹青的妈妈:“你为什么生下他呢?”你见过沉竹青的生父,也是一样的美丽易碎品。她皱起眉,又扬起眉梢,朝你笑:“大概是色令智昏。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这么漂亮的人,不抓在手里,就太辜负人类基因了。”明明知道爱护一个美丽的物品,是把他收进柜子,永远保存起来,不让任何打扰。
大概人类对于摄人心魄的美貌就是会忍不住退步的。当你第一次对他描述喜欢,第一次亲近他的时候,就会想——他是世界上最愿意陪你疯狂的人。“是,我只是一个外人。”你本来只是想冷漠地质问,出口却像是虚弱的谴责。沉竹青垂下头,手指松开杯子,想要握住你的手指:“我怕你担心。我以为,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过得很好。”是,你不缺他一个人的钟情。你缩起手,难以抑制心头的怒气:“沉竹青你真的是一个自大又傲慢的混蛋。”任何人都可以这么说。可是他怎么可以?!你总是不安的。大人总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留给你的只有消极败落的情绪垃圾。你必须的情感连接只能来自同辈的朋友,可是那些你珍惜的东西总是离散在每一次的聚散分离。能陪你超越时间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沉竹青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他是那么清楚你的每一次哭泣,每一次情感崩溃,你几乎是要把所有的苦楚酸痛都分给他一半了。关系是如此紧密,让你几乎开始害怕结束。可是为什么他连这个都不愿意和自己说呢?“孟孟,把你的手给我。”沉竹青一看你的表情不对,再一次拉过你的手。毛衣之下的手臂上是几道发红的指甲抓痕,你第无数次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去控制崩溃的情绪。学生时代的恶习直到现在都没有放过你,只要遇到难以克服的痛苦,你还是只会在身体上加以更多的痛苦。就好像身体痛苦,心灵就可以暂时解脱一样。你只能想到死亡。其实你只是想要逃过现在的困境。每次一剖开自己,发现弱处缺点,你只会举起比旁人更加尖利的刀锋,妄图挖去所有的不足,只留下所有道德规范里称颂的美德。你残忍冷漠,比其他人更擅长虐待自己。十年前你就意识到的恐怖习性,哪怕是今天也不打算放过自己。你无数告诉自己,没关系,只不过,仅此而已。其实都在说,不可以,为什么,不放过。你可以轻描淡写地放过任何人的错误,无论造成错误的原因是恶意还是无意。对待自己,始终下达了最沉重的酷刑。于是痛苦变成了时刻潜伏在Yin影里的水鬼,每当你濒临崩溃的那一刻,便无情地抓住你,拖你下岸。你闭了闭眼才开口:“我已经努力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