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三月未见龙颜了。
日子水一样溜走,转眼就快入秋了。
别说梨花,莲花也要落尽只剩藕断了。
庄婉易只是数数佛珠,抄抄经文,偶尔也抄抄长门赋。
“哟,姐姐好雅致。”
一个笑yinyin声音响起,拿腔拿调说着雅致,听着倒像讽刺。
庄婉易对着千杆破竹正抄汉赋呢,一抬头就撞见一张狐媚脸。
“令妹妹,多日不见,可是Jing神好些了?”
她提笔写完最后一行,才搁了笔墨,款步来迎接这位失宠又得宠的美人。
听说令美人疯了,又好了。
听说令美人新酿葡萄酒,醉倒了六宫也醉倒了圣上。
听说落月宫修葺一新,皇上时时夜宿了。
“外面风大,令妹妹可是要里面去坐坐?”
庄婉易柔声问。
她是德妃时,说话就是这般端庄稳重又拿捏着分寸,声音总是三分温柔。
如今降为美人,褫夺封号,可她说话时的语音口吻却丝毫未变。
令美人本来趾高气扬来看她笑话的,见她这般客气,倒是一下子感慨起来。
本来讽刺的话,到了嘴边也成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令美人深深叹息,“姐姐你似乎一点也没变。”
“妹妹倒是变得更好看了,”庄婉易端详着她瓜子脸,轻笑说,“妆容不似从前淡雅,倒是Jing致浓艳许多。”
“这宫里头,有一个沁心雅致的可人儿就好,总不能万花一色罢?”
令美人随口感慨着,虽未点名,也知骂的事谁。她不拿自己当客人,口中说着外面凉快,去屋里闷闷的做什么,手上一会儿翻翻案上笔墨,一会儿评论下瘦金体。庄婉易贴身宫女默染、墨倾在一旁看着心急,想说别碰又不敢,只对着她干瞪眼。
“你们瞎急什么,”庄婉易一双秋水剪瞳淡淡笑着,“这里常年不来客人,这是待客之道都不懂了么。”
默染与墨倾赶紧跪下去讨饶。
“罢了,沏两壶竹叶青来。”
庄婉易挥挥手。
“令妹妹今日来,想必不单单是来看字的罢?”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令美人冷笑一声,一个转身立定在她身前,一字字问,“昭和殿被夺,姐姐一定不甘心罢?”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佛说放下即是得到。”庄婉易垂眸,脚下无意后退一步。
“哦?”令美人逼近一步,“历朝历代,昭和殿的主人无一例外被晋升为皇后。姐姐曾经离凤冠一步之遥,如今落魄在两仪居,当真心甘情愿?”
“……”庄婉易沉默。
令美人笑了。
“仅仅几个月之前,你我姊妹二人是皇上身边最风光得意二妃,如今都是被谁害成这样的?”
“你知道……并非我下毒害你无法怀孕的。”
庄婉易似乎松动了,她肩膀松垮下来,头低得更低。
“是呀,明明是惠妃设局。她以治病送药为名,还差点逼疯我。”
令美人咬牙切齿说着,声音越发冷毒,“可我不恨她,我恨阙氏樱桃。”
“惠妃好歹是礼部侍郎长女,娘家哥哥又掌握西北兵权,可这小小樱桃算什么?要姿色没姿色,要身家没身家。”令美人握紧了拳头,银牙几乎咬碎。
美食皇后11
这样啊。
人分三六九等,令美人大概最恨平辈之人也上演一模一样的戏码,一日尘土一日青云。
庄婉易了然点点头,想想却问。
“可宫里都说,樱桃不离不弃帮了你,在皇上面前推荐你新酿,才重新获得圣宠。”
“你却要……”
害她?
恨她?
“假情假意,装得倒像。”
令美人呵呵冷笑起来,风恰好穿过竹林,听着宛如鬼泣。
千杆破竹被风吹弯了腰,竹叶飒飒作响。
等风过了,竹子又反弹挺直。
令美人说着姐姐,助我。她絮絮叨叨说起种种计划Yin谋时,庄婉易就怔怔盯着竹林,仿佛左耳进右耳出。
“姐姐?”
令美人几乎疑惑,是不是找错了人。
这人可是吃斋念佛时间太久,杀人不见血的手腕都给磨平了?
“令妹妹,我本不愿再牵扯六宫之事。”
“既然妹妹有心,我今日起就踏出两仪居,自落月宫开始,重新周旋。”
庄婉易略带尴尬地笑笑,“你也知,并未有人禁足我,是我自己……”
令美人安慰了她一下,说她在落月宫差点被药毒死时也想过自暴自弃,又说德妃你底子在怕斗不倒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厨娘么?
竹叶青端上来时,两个人倒是无话可说,只是携手对望隐隐一笑。
一笑泯恩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