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问着,又蹲下身来,觉得润玉腿骨同周遭厉鬼不同,分外白皙,便抻指戳弄。润玉闻言失色,惊道:“若无太阿剑护体,你如何下来的?”
太阿剑乃是黄帝所用,上面附着黄帝一片龙鳞,能使狞鬼辟易,使人安然渡过忘川。方才大战之时,若润玉能狠心弃锦觅于不顾,任她于水中浮沉;再持太阿剑与刑天对峙,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也顾不得旁的,润玉掀开锦觅裙摆,又捋起她长袖,却见除罢零星几个齿痕伤口,别处竟无一点伤痕。锦觅道:“许是他们不喜欢吃素的。”这般说着,也回过神来,很是为之前自己的行径吓了一跳,连忙抚胸道:“还好还好,无论霜花还是葡萄,都是素的。”
润玉却知,自然不会是因为这个。忘川厉鬼,吞没生灵,便是花界Jing灵亦不能幸免。可任他如何思量,也断想不到是因为锦觅怀着陨丹之故了。他定住心神,不再去想个中原因,只拉着锦觅小手向上游去,“我们去将太阿剑取回。”
“那那些小骷髅怎么办?”锦觅咬指甲道:“你是不是还要和他们道别?”
锦觅所说的小骷髅,便是那些腐败得不见皮rou的厉鬼了。润玉漠然扫视,周围厉鬼栽倒在地,不知凡几,早没之前那份嚣张气焰;他只拉住锦觅手,低声道:“不必管他们。”
这手骨硬邦邦的,捏住锦觅手掌,自然不必之前皮rou俱在时舒服。锦觅惋惜道:“这骷髅看起来好看,可摸起来,还是比仙人差上一点的。”她拍拍润玉道:“没关系,我多给你吃点人参、鹿茸、虎鞭什么的补补,把手上的rou长出来就好了。”
润玉微僵,低声斥道:“你又从哪里学的?”锦觅无辜道:“狐狸仙人让我成亲后多给你补补,还说你会高兴,难道不对么。”润玉语塞,只将锦觅一抓,扣在臂弯里,挺身便向水面游去。
路上碰见厉鬼,竟是纷纷躬身退避,让出条宽阔大路出来。锦觅悄声趴在润玉耳边,道:“他们之前对你那么坏,怎么现在又对你这么怕?”
润玉抿唇不语。之前沉如川底之时,刑天和他谁也不肯先行松手,只欲同归于尽。刑天更是心狠毒辣,为免润玉挣脱掌控,直接用上他以前炼化太微、洛霖的法子,想将他灵力神识一并抽出。奈何刑天不曾料到,润玉有葡萄藤簪护住神台,厉鬼争食之下,刑天尚未得逞,便已气绝。而润玉乘势反击,挈着刑天手骨,反将吞噬刑天的厉鬼灵力炼入体内。如今,润玉是神台尚余仙灵神识和刑天之前所种魔气,周身却皆是森森鬼气,可谓非仙非魔非鬼,亦仙亦魔亦鬼。端的是天界魔界不容,碧落黄泉无可藏身。
但也因祸得福,方才群鬼皆闻讯前来餐食刑天骨血,皆是被他炼化;便是有慢了一步的,走进这地界,也照样是为润玉所用。万鬼归宗,这才锻出这副身骨。方才锦觅见他二人俱是昏迷不醒,乃是润玉正在炼化厉鬼之故。说来也是惊险,这忘川无穷无尽的鬼怪,又怎可能是润玉尽数炼化干净的。若非锦觅适时踢开刑天手骨,只怕润玉便要长眠于此,为万鬼之坟冢了。
然一切皆是机缘,若刑天不生此恶心,也不会让润玉有此机会。若非润玉待锦觅以真心,以流金相赠,也不会有此生机,锦觅也断不会甘愿沉入川底,适时解救。正所谓天道有常,冥冥中前缘已定,说得正是这个道理。
悠悠忘川,风平浪静。血水颜色渐淡,竟看不出曾在此有过场惊天动地之战。锦觅抱着润肱骨,两条小腿随意乱打着,至水面冒出头来。润玉抻颈顾视,挈着锦觅往太阿剑飘浮处游去。锦觅啧啧道:“这便是那个剑?之前扎在我睡着的小筏子上,早知道你要它,我便给你带下去了。”
润玉掌抚剑柄,倏然转目问道:“觅儿。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你可愿意同我一起?”
“那是自然。”锦觅只道:“你当初说好要一辈子陪着我的,不能骗人。”
“若是此去,恐怕便再见不到长芳主他们了。”润玉踌躇开口,对上锦觅,到底是狠不下心肠。他只又将锦觅拉近,低声道:“但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愿意么。”
锦觅听得再见不到长芳主,不免迟疑,十指绞到一处,侧首想了半晌,小声问道:“那连翘、老胡、狐狸仙人他们,是不是也见不到了?”
“是。”润玉搭着锦觅腰际的桡骨僵着,不敢活动,只怕关节声扰了锦觅思绪。锦觅又认真想想,犹不死心,追问道:“那若我不去,是不是就见不到润玉仙了?”
“天界、魔界、人界,都无我容身之处。”润玉闭目道:“若你也不在,那我便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锦觅反复权衡思量,最后开口道:“那我便陪着润玉仙吧。爹爹之前说,让我和润玉仙在一起,他才安心。”
“我很欢喜。”润玉却是幽然长叹,竖瞳凝睇,只反复道:“我实欢喜。”这般说着,他忽而抬腕举剑,天雷阵阵,忘川惊涛,万鬼哀嚎同哭,又是风云乱象。锦觅怔怔看着,却见润玉回首温柔道:“觅儿。你之前给我念黄帝斩蚩尤的故事。如今,我们便往鬼界去罢。”
飒然落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