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落入水中,被厉鬼吞噬个干净。四周再无可依托之地,润玉咬牙切齿,险些把牙根咬断,薄唇紧抿着,却不知该如何动作。
刑天傲立于船前,漫声道:“轩辕老贼!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说至这里,他已是狂笑出声,“你治下天界,竟无一人能躲过这忘川惩戒——你有何面目欺我炎帝威仪,窃得帝位!”
惊怒之下,润玉顿时还化本身,变为应龙。恐锦觅受害,他只叼着锦觅,扭头一甩,便将锦觅架至背侧,不沾忘川分毫。而润玉龙身之下,已盘踞着万万厉鬼,闻得他身上气息,纷纷前来分食。鬼爪如枯柴干瘦,锋利处又如刀尖,正抵在润玉龙腹薄弱处,肆意掏抓。剧痛之下,润玉已是五指痉挛,龙啸阵阵,恨不能扭身甩尾,扫开众鬼;然此刻锦觅无知无觉,正趴在他肩背处,竟是让他不敢妄动。
“觅儿、觅儿!”万鬼撕啃,润玉忍痛颤着声唤着,左右顾视,除罢刑天、固城王两艘小船,再无其他安全之地。见锦觅仍是不醒,他只得攒身前游,向固城王那厢冲去,众鬼如跗骨之蛆,鬼手攥扯着龙rou、龙鳞,攀着同往。固城王见此却笑道:“来人,还不欢迎新上任的天帝陛下?”
话音未落,魔族众将俱是笑出声来,笑声震天。润玉只作双耳已聋,回首将锦觅含于口中,闭口不言;转身即铆劲发狠,撞得宝船吱呀作响。魔兵早有准备,仗着有船舸之利,尽情往下泼油点火,顿时忘川上火光连天,俨然如杲杲日出,旭日东升。
润玉只将唇抿紧,因他含着锦觅在口中,故而连声哀嚎都不能发出。冥火烧至他龙鳞之上,真将他灼得个五脏俱焚,龙腹又受厉鬼餐食之刑,已然如入无间地狱,真恨不能一头撞死,也省却如此折磨。额角涔汗,剧痛之下竟是难忍痛楚,放肆甩尾乱拍,将忘川搅得天翻地覆。
功亏一篑,竟是功亏一篑!痛至此刻,润玉也分不清究竟是遭鬼怪蚕食、魔族围攻更痛,还是心底那处更痛些。想当初他何等自负,宁可以十万万生灵为飨,只求换得这次逆天改命的机会;可却还未来得及与觅儿厮守终生,便要葬身于此处。
为求锦觅,润玉已是费尽心机,自诩算无遗策,便是场梦也罢,但求能一尝夙愿;可偏偏由来好梦最易醒,美梦虽好,却未曾让他做得久些。
龙腹不住往外渗血,润玉收住心神,仍是将唇紧闭着,鸷视着宝船之上的固城王,冲然起身,五爪僵直着化出法诀,几道微弱的蓝光闪过,堪堪击到船头便又消散。固城王故作慈悲道:“何苦还做困兽之争。不如,让本王代劳,送你上路。”
润玉不语,面色灰败,猛地将船首抓紧,顶着魔兵魔将的围攻,身上伤痕斑驳无尽,他仍是生生掰了块木板下来,护在颈处。陡又掉身,往方前宝船沉没之处而去,太阿长剑孤零零飘在水面上,群鬼莫敢近之。润玉爪攥长剑,狠狠往木板上一插,勉强作出个筏子,张嘴又吐,便将锦觅抛在了上面。
他又还回原型,捂着小腹欲上;然这筏子委实太小,他才向上撑了半掌,便侧歪欲倾。锦觅面色惨白,仍是昏迷不醒;润玉莫可奈何轻笑,时至此时,他亦不知道该如何了。愁肠百结,目光转至锦觅,又是万般柔情顿涌,此时他只能勉强扒在筏子边上,任双腿腰腹俱遭厉鬼啖嚼,鬼牙剔rou,痛意入骨。
“觅儿。”余光瞥得刑天、固城王两船逼近,他只凝视着锦觅容颜,止不住于心中又描绘了千百遍。到底心有不甘,分明触手可及,却偏偏得而复失。然至此时,一切都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润玉惨然苦笑,只勉力撑身,露出半截腰腹,已是被鬼怪掏了个窟窿,肠管险些要脱露出来。抻颈前探,薄唇堪堪擦过锦觅唇瓣,两人俱受劫难,浑身亦是凉透。润玉只觉似是吻在了一块寒冰之上,却也是心满意足。恐小筏翻覆,他不敢久留,只极温柔地看着锦觅,幽幽道:“便是下辈子,你依旧是我的妻。”
说罢,他又换回龙形,龙尾一扬,便将小筏拍开数十米。龙身若有百米之长,横亘在刑天、固城王两艘船面前,拦住二人,不允他们再进一步。獠牙森然而露,龙身上挂着各色厉鬼,润玉只肃容道:“而今是你我之战,不必牵连他人。”
章五十五 前辙
锦觅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时而是花界,长芳主绷着脸叫自己好好修行;时而又是在洛湘府,爹爹笑着给自己雕发簪。只是陡然画面一转,所有画面都如碎镜般支离破碎,无数镜像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觅儿。”她朦朦间听得有人如此诉说。“便是下辈子,你依旧是我的妻。”随即,锦觅便觉得唇瓣上触及一片冰凉。极浅,却又极缱绻,转瞬即逝,唯余道微薄的灵力自那寒凉处哺入体内,缓缓理顺她被封闭的经脉。乍然,所有的碎镜都有了成像,个个都映出润玉的模样;锦觅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已然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总算是堪堪睁开眼帘。
忘川之上,风云骤变。锦觅甫抬眼帘,所见的便是这副情景:几块破木板浮在水上,白骨、血渍、厉鬼,交织至一处,远处应龙同那个无首的怪物对峙着,鲜血浸透了甲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