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的天气,仍是雷声隆隆,雨声哗啦哗啦,毫不见减弱的趋势,是阳春三月骤雨未歇。江笛和公公盖同一张被。“咚咚”两下平静的敲门声传来。江笛娇嗔道:“该是牛婶送粥来了。英礼,我的腰好痛,今晚被你弄三四回!”
霍英礼忍不住揉揉他脑袋,对江笛的撒娇毫无抵抗力。霍英礼掀开被子,起身,趿拉着拖鞋,去端粥给江笛当宵夜。躺在轻软暖和的薄被中,江笛不由惬意地在大床上滚来滚去,乐此不疲地打滚,今晚,他获得了一切。
突然,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明晃晃灼烧人眼的灯光下,江笛在公公的卧室忽地尖叫一声:“啊——”接着,一阵rou体碰撞的闷响充斥于半夜两点,霍家。
只见地板上两个成年男子扭打成一团。说扭打并不准确,应该是一人对另一人单方面的殴打,似有不共戴天之恨怨。一人骑在另一人身上,完全压制住对方,拳头全力落在rou身,能听到骨骼断裂的脆响。
江笛吓得不敢动弹,但听到那骨头折断的脆响,霎时,清醒过来。他冲至殴斗的两人身旁,“噗咚”跪在地上,扑向被殴打的霍英礼,护住他的身体,嘴里哀哀地请求:“珏哥,别打了!他受不住啊!”眼泪啪嗒、啪嗒、啪嗒地坠下来。
霍珏这才抬起头,把江笛骇个半死。那一双眼睛简直不是凡人,像极地狱阎罗的恶鬼,血红的眼珠,涨血的眼睛,江笛发现从自己朝夕相伴的这位丈夫眼中发现不了一丝一毫熟悉的痕迹。过去,那个熟悉的人就这样消失,没有一点点温度。
霍珏不言不语,只顾捏着霍英礼的脖子使拳头,并抓着霍英礼的额头撞向没有覆着地毯的坚硬地板,一次比一次狠厉。江笛被霍珏一把推开,眼睁睁地望着霍英礼毫无反抗,被打得前额上现出青青紫紫的血痕,鲜血从脑门处渗下来。
江笛咬咬牙,猛地一跪,抱住霍珏的小腿,不敢对视,泫然欲泣道:“别,这样对他,毕竟,是你爸爸。”霍珏身形微顿,终于停了手。江笛好半天才敢抬头,手背却一缩。灼热的水珠“嘀嗒嘀嗒”坠落,落在江笛的手背。那泪珠来自霍珏。江笛再度看着他的眼睛呆愣——平日里潇洒阳光毫无Yin霾的眼眸里此时亮晶晶,溢满某种称为心碎的东西。
那眼泪一定很热,热得毁灭万物;那眼泪一定很苦,苦得引人昏厥;那眼泪一定很咸,咸得万物漂浮。
江笛一只脚套着鞋,另一只脚光着,慌慌张张慌不择路向楼梯下冲,让牛婶拿医药箱,顺便叫家庭医生赶来。
正端着粥要上三楼的牛婶不明所以,只是说:“老爷让我先送粥。”她哪里知道粥是预备给江笛喝的,更不了解三楼卧室里父子相搏的故事。江笛有气无力地挥手,只是坚持要她拿医药箱跟着自己上楼。江笛也打算让她这个旁人彻底中断霍珏对于他父亲的暴力泄恨。碍着牛婶,他相信霍珏会忍一时。对江笛来说,能捱一刻,便有一刻机会改弦更章。
牛婶进入老爷的卧室,这个在霍家服务的老仆人瞬间察觉了气氛的诡异。竟然——儿子打了父亲!她心里是惊恐的,但外人无置喙的余地。同时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怪异之感涌上心头。只见少夫人取来碘酒,沾上棉签,轻轻柔柔地贴着老爷的眉目,擦拭那些伤处,语气轻柔,眼中流露止不住的心疼,距离亲近,似乎似乎逾越了普通公媳间的分寸。这些古怪的念头只是一瞬,像飞鸟无踪掠过心头。Yin沉着一张脸的少爷似乎无法忍受什么,冲了出去。少夫人连望都没望一眼。
他正急于查看霍英礼的伤处,大腿根处伤得尤其严重,那两腿间的关键部位倘若不是霍英礼护得紧,恐怕要遭大殃!
牛婶小心翼翼说:“少nainai,你要不要去看看少爷,我怕他——”江笛瞥瞥霍英礼苍白的脸色以及希冀的眼神,心里无声叹一口气,面无表情回答:“他没事,就是和我吵了一架,牛婶,你先出去。”
牛婶走后,卧室里只剩下江笛和公公。江笛心有余悸,抚着胸口说:“你也是的,一点躲也不会,也不还手,就任凭他打死你啊!好歹你这么大块头!”霍英礼狼狈得很,头发经过厮打之后,乱糟糟一团鸟窝。
江笛自言自语喃喃:“这下好了,一了百了。”霍英礼不解。江笛心想,事到如今,走到这个地步,唯有离婚再嫁一条路径,难堪虽难堪,好歹撕破了一层皮,打开天窗说亮话,对霍珏和他自己两个人都好。反正霍珏不是还有外公五十亿遗产,日后不怕找不到可心玩意,不可能多纠缠在自己身上,时间一久,恐怕霍珏就会淡忘此事,重新过上美眷贤子的婚姻生活。他江笛已经预备祝福心里的这位前夫。
说句薄凉的,霍珏的性无能和不求上进成为这段婚姻破裂的关键推力,不是主因,却推波助澜。倘若江笛是个驯顺的脾性,容得了他无求的二世祖混吃等死做派,这段婚姻可能就如许多嫁入豪门的美妙童话,两个人在城堡里抵达一生,厮守一辈子。但万事阙如,偏偏江笛如履薄冰,万事苛求,较自己丈夫世故更甚,物欲更重,婚姻的悲剧从年少时已肇端。
半夜两点,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闪电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