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学一起走吧
“他是个眼睛很大、泛着光的孩子。”我许多年之后也这么想。
然后我看着他很欣喜地从教室前面转过头来望我,眼睛里闪烁着的全然是惊喜的光。
下课了他急匆匆地跑来我面前说:“啊好巧啊,我们一个班诶,那我们放学一起走吧!”那是9月的天,教室空气有点凉,我记得我的目光稍稍偏离过他惊喜的脸,看到教室外一树泛光的嫩绿色。
他叫余航,余下的余,航路的航。我跟他算是发小吧,自从他搬来之后就一直住在我家正对面。小城市里两栋老房子相对而望,我住6楼,他住5楼,他的卧室正对着我的卧室,中间只隔了一条狭长的小道。
于是之后无数个夜晚他总是撑着小小腮帮子在窗上问我:“子文啊明天你几点起床啊?”“子文今天语文作业是什么啊?”“子文我觉得食堂的饭好难吃。
”子文啊子文啊他一直这么叫着我。现在想起来,那真是悠远又绵长的声音,我现在望向对面的房间,是一片寂静的黑暗,我想念他。
我和他小学就在一个班,我不记得他爸爸来接过他,总是他病殃殃的妈妈推着自行车来接他,自从认识我了之后,有个伴一起回家,他妈妈也来的很少了。后来才知道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妈妈也一直身体不好,从那之后也受了很大的打击,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除此之外,他也就只有一个远房表姑,但那都是后话了。
我觉得我跟他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还有一点惺惺相惜吧,我记得童年里父母吵架便是家常便饭,也终于在我小学的时候离了婚,我妈带着我再嫁了一次,也就有了现在的家庭。继父是个武警干部,对我很好,甚至更甚于他的亲儿子。对的,我还有个哥哥,他比我大四岁,脾气也坏很多,成绩一直很差,但体育是特长,也得益于他爸对他从小的管教、体能上的训练。
那时候是初中,我跟余航分到了一个班,他是个眼睛像小鹿一样的男生,很嫩气的。我记得他嘴上从来没停过,不是在叽叽喳喳说话就是吃吃吃,总归很活泼的样子,尽管家里不是很宽裕但他妈妈仍然没放弃各方面培养他。我记得他很认真地皱起眉头,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问我说:“子文子文,你再给我讲一次这个题怎么证明的啊,我还是没听懂。”他拽着我衣角,轻咬着笔盖。我回过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揉着他一头乌黑的头发:“笨啦,这样的,你看已知条件”
他比起我来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连回家一路都是蹦蹦跳跳的,然后嘴里一直念叨着小孩子关注的一切:“子文我觉得我最近有长高很多诶孙燕姿有出新歌哦我觉得今天的炒饭好难吃,多久我们去吃烧烤吧子文啊诶子文”我也跟他有一句每一句搭着话,不知道从小学到初中就这样过了多少日子,挨过了多少日暮。两个孩子说着说着,就慢慢长大了。
“子文”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哥对你还好么,有欺负你么?”那是在初中的一个晚上。
我想了想:“还好啊,最多吼我两句,我也不跟他顶嘴,他爸会说他的。”他又问:“那你爸呢,对你好吗?”
“啊挺好的啊,比我哥对我好多了,今天干嘛想起问这个?”我反问他。他又皱了一下眉头,嘟着嘴好像很认真思考的样子,我却忍不住发笑想要揪他小脸。
“就是我妈要给我找个继父,我不知道对我将来如何,我妈问我给我找个继父好不好,然后她一直咳,唉我诶!你干嘛拧我脸啊!”他佯装发怒了举起手要打我,我伸过去揽过他瘦弱的肩膀,凑过脸去蹭了下他的脸,他小脸一下就红了一点,不好意思地推我。“干嘛啊”“你说干嘛啊,摸不得啊。”他笑了一下,像是开在春天明媚的花。
那时候也刚刚进入青春期,男孩子像野草一样疯长,不断地拔节长高,而跟我比高矮成了余航乐此不疲的事情。
“我觉得我今天又长高了诶!”“哪里有!”“不信你看嘛,本来就是!”“余航你讲道理好吗!”“你踮脚了!”“没有!你才踮脚了!”我们就这么闹腾了,他却一直比我矮半个头。“诶你们看林子文的小媳妇又在打情骂俏呢哈哈!”班上几个男生大笑。“谁是他媳妇啦!”余航气得直跳。“林子文你还不把你媳妇管好,哦哟他还打我跑哟”然后班上哄笑成一片,就看着余航急红了脸跳来跳去,像是一颗熟得太透了的苹果。
尽管这么说,但余航一下课就准来黏我,上厕所都要一起去,上课都不老实一直传着纸条。一张纸条过来:饿了。我刚抬起头就看到他转过头来,小手撑着头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看着我,我有点被逗笑了。
“余航转过来,你怎么上课老是往后转,后面有什么这么好看?啊?好了你起来,你来讲一遍我刚才讲的第六题为什么选。”班主任盯着他看,他又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班上几个男生起哄了之后笑称一片。我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还是有点酸:“唉我的余航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那年是初一,那年我跟余航是13岁,那年余航的妈妈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