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虚上神一时怔忡,不自觉「啊?」了一声。
帝座续道:「当年在东海,你我两人手无寸铁,仅凭一身法力与魔族大军奋战。援军迟迟未到,我俩虽已筋疲力竭,仍抵死不退。别说逃出生天了,你甚至和我相约来世,当时你说的话自个儿可还记得?」
「记得。」元虚上神笑了笑,「我当时同你说,狄姑娘新酿了酒,名叫晚竹青,滋味馥郁,劲道痛快,此生无缘,来世我们相约再饮。」
「是了,可后来呢?」
元虚上神叹了口气,扇柄敲打后颈,「后来天兵降临,合成一气,咱俩倒打一耙,你晋位帝君,我晋升元君,授封仪式那日我攛掇你一同撬开仪狄的酒窖,把那晚竹青喝了个Jing光,差点把玉帝老头儿气得半死。」
「那是。」帝座微笑,「那时你可有想过是命数使然?」
「咱俩不过路过东海也能遇见个魔族大军,这难道还不是命数?」
帝座浅浅一笑,「那确是,可关键的是面对魔族大军在前,你本可逃,却没逃。」
元虚上神长叹口气,「我不就拿你没辙吗?」
「况且,你说的是句句在理,若我们当时没有留下,人间早已成炼狱。说到底,你总是对的。」元虚上神又道:「不过,你也打算拿这故事去搪塞眾仙的嘴?还有命格老头说的劫数,你也不怕?」
「命中虽有数,却也是性格使然。若当年东海一事再来一回,哪怕就此烟灰飞灭,我也会留下,阿寧的事更是。无论重来几次,我都会收她为徒。」帝座展开书页,「至于是劫是祸,任他人说去罢。」
元虚上神听罢,连连点头。
我匍匐在亭座下甚是动容,虽不知命格说的劫数为何,可当下我内心自忖,我必要成仙,成为能守护帝座,不再有人敢笑话帝座的神仙。
可当我成为人人敬畏的上神时,帝座却已不在我身边——
我猛然睁开眼,白色床幔映入眼帘,我这是??在哪?
我坐起身,恍然发现这不是他处,正是我在百药堂起居的厢房,可佈置摆设与原先全然不同,连枕头都换过,乍见不像是在瑯琊山,反倒更像本君景晨宫的寝殿。
忽尔,门扉打开,一个青衫男子跨门而入,甫见那容貌,本君心底一愣。
帝座?
桃花跟在后头,见我起身,连跑带跳的扑到床榻边,「姑娘您终于醒了!您这回真是要吓死我们了,杏花姐姐急得都要把整个瑯琊山给掀了,若不是有非离公子出手,我们都准备提着头去跟怀瑾娘娘请罪了——」
桃花在我耳边吱吱喳喳,我只觉得耳里隆隆作响,什么也没听清,只听见一个熟稔的名字。
??非离公子?
非离?
我上下打量他,本君离开时不还是个十五岁的青葱少年吗?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他察觉我的视线,嘴角浮出浅浅一笑。
「桃花姑娘,能麻烦你去厨房端药吗?在下有些话想同师父说。」
桃花一声「知道了」蹦蹦跳跳的又出去了。
本君如一棵千年老参巍然不动,可内心有如惊涛骇浪,脑子捣成一团糨糊,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不知从何问起。
非离坐到本君身边,拾起本君的手贴在颊边,眸中闪过一丝促狭,「数月未见,师父已经忘记非离了?」
我不可置信道:「你真是非离?本君离开时,你明明还跟个小萝卜头似的,怎、怎么??」怎么转眼就成了身形頎长的青年了?
我双手捧住他的脸,「你诚实告诉本君,你可是偷食了太上老君的仙丹?」
「没有。」
「当真?」
非离眉梢带笑,「非离发过誓的,若欺骗师父便天打雷劈,入那轮回道里七生七世见不得师父。」
「那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从前的稚嫩褪去,脸庞仿若月光流水打磨般温柔,眉目整齐英朗,竟与帝座年少时的模样相差不远。
本君不禁想起怀瑾彼时在景晨宫的话——「相较之下,非离公子倒没有您这般脾气,更像帝座那般沉稳些。」
我霎时呆滞,脑袋糊涂,难以思考。
非离瞧我这副傻样,也不取笑,拿下我的手,牵在手心里。
「师父在这瑯琊山待得太久,忘了天上光Yin自与凡间不同。再者,师父明明交代非离要勤加修炼,不可懈怠,现下见了,第一竟是怀疑非离抄捷径,走那不踏实的歪路。」
我脸色发红,「本君这不是太久没见着你了吗?」我探他脉息,灵力较之以往强劲有力,「看样子本君不在,反倒让你的修为大有进益。」
非离不急不徐道:「因为非离想快些增进,好快些到师父身边,免得外人办事处处不如师父的意,反倒误了师父大事。」
不愧是我自小养在身边的。此话让本君几欲老泪纵横,回想初到瑯琊山,处处不如意,事事不顺心,睡个觉偷间都会出大事,一点都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