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该来的人还没露面,向铎的耐性几乎要耗尽了。他以手臂做枕头,趴在火车站一家快餐店临窗的桌位上,脸朝着橱窗一侧,心烦气躁地刷着手机。
【我可能要晚点过去,稍等一下。】
这条消息向铎点开不下十遍,看一次搓一次火。一个半小时叫稍等?!还敢不敢有点时间观念!
消息是余晋裴发的,以向铎老家的论法,向铎应该叫他一声表舅。倒不是多近的关系,是家里大人七拐八拐一厢情愿攀扯来的亲戚,往上倒三代,姥姥和姥姥才是表姐妹,到向铎这辈儿与陌生人毫无二致。
暑假里父母三番五次对他念叨“人在外,有个熟人好关照”,让他去了学校那边务必和表舅搞好关系。向铎也是三番五次抗议,他受够家乡这个小地方了,攀关系套交情,谁和谁都沾亲带故,屁大点事也要“找个熟人托托”。人情在他们眼里是个越用越广的东西,你不用说明你没人缘。长到十八岁,好容易有个机会逃离这块无聊地,又冒出个不知所谓的便宜表舅,可把向铎烦坏了。可惜抗议屡屡无效,现在他还是憋着一肚子火在等“人情”。
对这个表舅向铎了解甚少,只听说在大城市混得不错。当然这是桌面上的恭维之词,背地里人们的话可不那么厚道。余晋裴一直没结婚,连个女朋友也没往家领过,人们就替他愁:出息是出息,可出息再大没个后不是白忙活?和他父母同辈份的谁家还没抱上孙子?就他家连儿媳妇的影子也没见着。舌根嚼到最后就成了:好事哪能让他一家全占了!
这正是向铎顶反感的那套。向铎是个,高一那年就明白自己了。他知道同样的闲心早晚也会有七大姑八大姨替他Cao上一遍,别管他将来混成什么样,一准躲不开。不过眼下,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时间,丁点儿同情也不想分给这位表舅。活该去吧!让你迟到!
来之前向铎加了余晋裴的微信,但余晋裴的朋友圈没有对他开放。他不知道余晋裴长什么样,只从大人嘴里听说他满月酒那天两人见过一回。那时候的余晋裴顶多十二三岁,想来对他也没有半分印象,应下如今这份差,九成九是抹不开面子拒绝。向铎心里稍微平衡了点,冷笑着想:脸都不敢露,做派也这么讨厌,肯定是个油腻发福的大叔,没准还谢顶。
“向铎是吧?”
一声招呼从头顶传来。向铎抬头一看,几乎愣住。
“我是余晋裴,抱歉让你久等了。”
向铎脑子里顿时翻滚着无数个“我Cao!”不是骂人的那种,是太他妈惊喜了,感慨的。
白色短袖衫配休闲西裤,十分简单的打扮,头发也收拾得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戴眼镜。向铎是个眼镜控。余晋裴的眼镜是他最爱的金边,并不浮夸的款式,低调轻熟,配上那张毫无赘rou的瘦脸,猛戳向铎的小心脏。这让他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到最后一丝也没能发作出来;他一直傻愣着。
“我没认错人吧?”余晋裴浅浅笑了一下,“你跟朋友圈照片上一样,我从外面就看见你了。”
他看了自己的朋友圈!看得还挺仔细,都能当街认人了!向铎光顾着琢磨这些没用的,随余晋裴离开时行李都忘了拿,还是余晋裴多问了一句他才想起来。他心说要是法制新闻里那些拍花子的遇上他,什么花活也不必费心耍,只要有张对他胃口的脸就能轻轻松松把他拐走。忒没出息!
一顿晚饭,向铎得知余晋裴是个室内设计师,有自己的工作室,工作时间相对不固定,今天就是因为临时更改方案拖晚了。饭后,向铎顶着一脑门儿好奇上门叨扰。余晋裴的家果然和他本人一样,简洁而低调。
“这是密码。”余晋裴告诉向铎,又从冰箱拿来果汁,解释说自己还有工作没做完,让他先自便。
向铎看着书房门缓缓合上,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自便。表舅的头衔再怎么冠冕堂皇,总归是个男人。而跟一个陌生男人回家,对向铎来说是第一次。他根本坐不住。像参观楼盘样板间那样,他把每个敞开门的房间细细过了一遍眼。当然,留给主卧的时间最多。
不知怎么,那一床暗灰让他的心一蹦一蹦。心一乱拍,脑子也不听使唤,竟想象起余晋裴翻云覆雨的模样来。会是怎么样呢?温柔?霸道?还是满肚子坏水地“折磨”身下人?想到后来,向铎毫不意外地起了反应,好一会儿才平下心绪。余晋裴还在忙,向铎有点无聊,敲敲门说先去洗澡。在洗手间他又耗了不短的时间,把所有瓶瓶罐罐逐一闻过,总算找到余晋裴身上那股味道。那味道一整晚都在他鼻子尖打转,却总也捕捉不清晰。现在,他好好闻了个够。
等擦干身体,他傻了眼;他忘记带干净衣服进来了,还当在自己家一样只拿了条内裤。白天那一身早让他手欠地扔进洗衣机里转圈去了,想穿也没办法。他和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半天,心想算了,就这么出去吧,都是男的,谁也不比谁少什么。
余晋裴这时刚忙完,正坐在餐桌前喝水。见向铎几乎光溜溜地从洗手间出来,倒没什么反应,只看了他一眼。